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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春宴与长卷,余生与回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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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风带着融雪的湿意,把小区里的玉兰花吹得簌簌落。江熠站在衣柜前翻找领带,指尖划过那条藏蓝色的,是林溪去年在他生日时挑的,说“衬你的眼睛”。镜子里的人穿着熨帖的西装,鬓角被精心打理过,却在转身时被身后的人绊了一下。
“急什么。”林溪的声音带着笑意,手里拿着枚胸针——是用两片银杏叶做的,边缘镀了层金边,是他昨晚熬夜用实验室的材料打磨的,“戴上这个。”
冰凉的金属贴上领口,江熠低头看,两片银杏叶交叠着,像两只停驻的蝶。“好看。”他捉住林溪的手腕,指尖触到他袖口下的银戒,“比我妈挑的那朵红玫瑰强多了。”
“阿姨也是一片心意。”林溪帮他系好领带,指尖在他喉结处轻轻蹭了蹭,“今天来的都是家里人,别太紧张。”
“我哪紧张了。”江熠嘴硬,耳根却红得像被阳光晒透的樱桃。今天是他们领证后的第一个周末,两家人约好一起吃饭,说是“补个仪式”,实则是让长辈们好好看看这对“藏了这么多年的宝贝”。
玄关的镜子里映出两人的身影,江熠的西装笔挺,林溪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挽着,露出的手腕上,红绳串着的星星吊坠和银戒并排晃着,像两个依偎的符号。林溪忽然伸手,把江熠额前的碎发捋了捋:“好了,走吧,叔叔阿姨该等急了。”
酒店包厢里早已热闹起来。江妈妈正和林妈妈凑在一起看相册,指着高中毕业照里那个扒着林溪肩膀的少年笑:“你看他那时候,就没个正形,天天追着小溪跑,我还以为他是想抄作业呢。”
林爸爸在旁边开了瓶红酒,给江爸爸倒了半杯:“男孩子之间的情谊,咱们不懂。不过说真的,小江这孩子实诚,当年小溪在修车铺忙到半夜,他就真的在旁边蹲到半夜,递扳手递得比谁都勤。”
江熠和林溪推门进来时,笑声忽然停了,随即爆发出更响的热闹。江妈妈拉着林溪的手不放,往他手里塞了个红封包:“拿着,这是阿姨的一点心意,以后啊,你们俩要互相照应,别总让我操心。”
“阿姨放心,”林溪把红包往江熠手里塞,“他要是不听话,我就……”
“你就怎么样?”江熠挑眉看他,故意把红包往口袋里揣,“总不能像高中时那样,罚我抄物理公式吧?”
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林溪的脸有点红,被林爸爸拉着坐下:“别理他,这小子从小就爱逗你。来,尝尝这个清蒸鱼,是你爱吃的。”
席间的话题像春日的藤蔓,缠缠绕绕都是往事。江爸爸说起江熠小时候总把玩具拆得七零八落,“那时候就觉得这孩子手巧,没想到现在真搞上了航天材料”;林妈妈则记得林溪高中时总把省下来的早饭钱塞给流浪猫,“心软得像块棉花,也就小江能治得住他”。
江熠往林溪碗里夹了块鱼腹,刺挑得干干净净:“听见没,妈说你心软,以后家里的财政大权得归我。”
“想得美。”林溪把鱼块往他嘴里塞,“上次是谁把工资卡弄丢了,急得在实验室团团转?”
江妈妈在旁边笑得直拍桌子:“你俩啊,就像我包的饺子,一个皮厚一个馅足,凑在一起才香。”
饭后喝茶时,林爸爸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两人面前。是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上用红笔写着“修车铺收支账”,翻开却发现,后面几页画满了小小的涂鸦——有歪歪扭扭的自行车,有咧嘴笑的太阳,还有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高个一个矮个,像极了当年的江熠和林溪。
“这是小溪高中时偷偷画的,”林爸爸的声音有点哑,“我那时候总说他不务正业,现在才明白,有些东西啊,比账本金贵。”
林溪的指尖抚过那些稚嫩的线条,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雨夜,他躲在修车铺的角落里画江熠蹲在地上拧螺丝的样子,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混着外面的雨声,像首无人知晓的歌。
“爸……”他的声音有点哽咽。
“傻孩子,”林爸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看江熠,“以后啊,你们俩互相担待着,日子长着呢。”
江熠握紧林溪的手,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是他们高中时发明的暗号,“别担心,有我呢”。
离开酒店时,阳光正好。江熠牵着林溪的手往公园走,玉兰花落在两人的肩头,像撒了把碎雪。“你爸什么时候发现这本子的?”江熠笑着问,“我还以为他早就当废纸扔了。”
“去年翻修铺子时找出来的,”林溪说,“他说看我画得认真,就没舍得扔。”他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对了,给你的。”
是个小小的U盘,外壳是用航天材料做的,刻着“余生”两个字。“里面是我整理的照片,”林溪的耳根有点红,“从高中到现在,都存进去了,设了自动播放,以后我们老了,坐在摇椅上慢慢看。”
江熠接过来,U盘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却烫得他心口发颤。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林溪也是这样,把整理好的物理笔记塞进他手里,说“看完这个,物理肯定能及格”。原来时光在变,他对他的温柔,却从未变过。
公园里的长椅上,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晒太阳,手里捧着本相册,笑得像个孩子。江熠拉着林溪在旁边坐下,看阳光透过玉兰花瓣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银戒在光线下闪着温柔的光。
“等我们老了,也这样好不好?”江熠的声音很轻,“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相册,吃你腌的萝卜干,听夏夜晚风里的蝉鸣。”
“好啊,”林溪往他身边靠了靠,“还要种满院子的向日葵,像你说的,朝着太阳的方向长。”
风里飘来玉兰花的香,混着青草的气息,像记忆里所有温暖的味道。江熠忽然觉得,所谓的余生,不是遥不可及的远方,而是这样——在春光里并肩看花落,在秋阳里共翻一本相册,在无数个平凡的晨昏里,把“我爱你”藏进“早安”和“晚安”里,把“永远”熬成柴米油盐的烟火气。
回家的路上,他们路过一家文具店,橱窗里摆着新到的标本册,封面上印着整片的向日葵花田。江熠拉着林溪走进去,买了本最大的。
“以后啊,”他翻到第一页,把今天的玉兰花瓣夹进去,“我们把每个春天的花,每个秋天的叶,每个重要的日子,都记下来。等这本填满了,再买新的,一直买到……”
“买到我们走不动路为止。”林溪接过话头,指尖在空白的纸页上轻轻划着,“到时候就让孩子们帮我们翻,告诉他们,这是两个老爷爷用一辈子攒下的时光。”
江熠的眼眶忽然湿了。他看着林溪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高中时那个夏夜晚风里的约定——“我们要一直做最好的朋友”。原来最好的约定,从来不是定格在某个瞬间,而是在岁月里慢慢生长,从“朋友”长成“家人”,从“瞬间”长成“永恒”。
推开家门时,阳台上的向日葵正朝着阳光的方向伸展,绿萝的藤蔓爬满了栏杆,像幅流动的绿毯。江熠把U盘插进电脑,屏幕上瞬间跳出一张张照片——高中时雪地里的雪人,大学时海边的烟花,工作后实验室里的齿轮图,领证那天红本本上的笑脸……一张张闪过,像部漫长的电影,主角永远是他们两个。
最后一张照片停留在今天,酒店包厢里的全家福,他和林溪站在中间,手紧紧握在一起,笑得像得到了全世界的糖。
林溪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拂过颈窝,带着点玉兰的甜。“在想什么?”
“在想,”江熠转过身,吻了吻他的额头,“遇见你,真好。”
林溪的眼睛亮了亮,像当年跨年夜的星火。“我也是。”
窗外的玉兰花还在落,阳光把房间照得暖洋洋的。江熠把那本新的标本册放在书架最上层,旁边是高中时的错题本,是大学时的毕业照,是那枚刻着“齿轮吻星轨”的戒指盒。它们并排站着,像段凝固的时光,记录着两个少年从夏夜晚风走到春暖花开的全部旅程。
他知道,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会有更多的玉兰花开,更多的向日葵结果,更多的相册被填满,更多的标本被珍藏。但只要身边是这个人,日子就永远像刚出炉的烤红薯,暖得发烫,甜得人心安。
而那些关于夏夜晚风与蝉鸣的回声,终将在岁月里反复响起,提醒着他们——所有的相遇都不是偶然,所有的陪伴都不是巧合,从初见时的橘子糖到余生里的白粥,他们用了一整个青春,证明了“喜欢”可以跨越山海,“陪伴”能够抵过岁月漫长。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紧紧依偎着,像从未分开过。江熠握紧林溪的手,翻开那本空白的标本册,准备写下第一行字——
“今日,玉兰花开,与君同归。”
往后的漫长岁月,他们会一起,把这行字,写成一部关于爱与陪伴的长卷,直到时光尽头,还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像夏夜晚风里的蝉鸣,清晰而热烈,岁岁年年,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