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引》仰鹿

7、开端

　　皇觉寺外
　　“走吧，既然人家铁了心的要当和尚，不问凡尘，你我也无他法。”陆浦炎望着郁郁葱葱的树木低声说道。
　　华慕寒没有言语。他站在皇觉寺外可以俯瞰整个京都，威严的城楼让人不可侵犯，皇宫在其中显得格外壮丽。在他看来这就像是个囚笼，这本就是个囚笼，它囚住了他的身，却囚不住他的心。他紧紧的握住手，指甲深深嵌在肉里。北境的虎崽子入了京，他收了锋芒，敛了獠牙。却还是遭人算计。端坐在那蒲团上仿佛尘外之人。可他却只能继续在这红尘中漂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走下去。他真的……不甘心啊！他害怕再待下去，就连自己那点心劲儿也给磨灭没了。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陆浦炎盯着华慕寒，他平静下的面容似乎燃烧着烈焰，就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拼命燃烧自己，哪怕有些高不可攀，哪怕困难重重。只要自己还没有被打垮。他就绝不会熄灭。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华慕寒，直到他将手松开，笑了“既然他一心想要向佛，我也不好劝人再渡红尘，只是如今我有皇命在身，劳烦寻舟回禀圣上，世子一日不回京都，我便劝说一日。必定不负皇上所托！”
　　“怎么？他褚玟玦当个和尚你也得跟着？果真是情深意切啊！”‘情真意切’被他说的缠绵悱恻，华慕寒失笑，他抬头望着陆浦炎的眼睛莞尔一笑，“自然不如炎哥哥对我的情意绵绵。”
　　“知道炎哥哥的好就行”陆浦炎低头凑近他的耳边，气息洒在他的耳畔让华慕寒微微紧张“佛门重地，你这般举动可不太好啊”陆浦炎哑然失笑“自是不如慕寒勾人心魄啊”
　　“话我会带到，等着炎哥哥来寻你。”陆浦炎背对着华慕寒挥手告别，仿佛刚才两人之间的旖旎之景并未存在。
　　------------------------------
　　夏去秋来，连绵的秋雨已下月余，京都的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潮湿，杨旸在绵绵细雨中疾步匆匆，刚入院子便被杨不悔叫了过去，“老头，你找我有什么事？”杨旸坐到桌前急忙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慢点喝，小心呛到。”杨不悔提醒着杨旸，一脸无奈。
　　“没事儿，你叫我来可是户部那事有着落了？”杨旸解了渴问道，他已经在京都呆了快一年了，至今没找到行央，他想跟着柳琮山一起做生意，老头却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说做生意这事有人做，他已经给他安排好了门路，要让他在户部谋个差事，绕是杨旸已经知道老头在京都路子比较广，仍是对老头感到好奇，他在朝中都有门路，又想到他之前偶尔念叨出的话，杨旸更加确信老头之前在朝中任过职，那么自己的身份就有些微妙了。
　　“有着落了，不过有些差池。你想去户部是想查阅户籍找人吧？”杨旸被说中心事点了点头，“我的确是要找人，但那只是一方面，户部掌管土地管理及财政，近来城中涌现出不少城外村落的居民，竟都是大槐村的人，他们有的在西集摆摊卖些自家种的蔬果，有的去东集碰碰运气，看能否在那里某个事做做。可照理说快值秋收，不应有如此多的人，我打听过了，最近秋雨过盛，大槐村地势低雨水都聚在地里，地势稍高的农田虽没有雨水聚集却也下不去脚。”说道此处杨旸又有些不解“我虽到京都还未满一年，但我天天跑在外面，竟没听说过京都外还有一个大槐村。”
　　杨不悔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你不知道那大槐村很正常，那大槐村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出村的路，村里的人靠天吃饭。那里地势低，若来年天清气朗还能有个好收成，若是雨意不绝那一年的收成能收其五就已是老天开眼。交了赋税后也不剩多少，好在皇觉寺就在那凫山的山头，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开寺救济大槐村的居民。”杨不悔将茶水饮尽后，“不过，以往并没有大槐村的人出来进京都，对他们而言，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不会轻易离开故土，况且出山的路通往中州边缘，离京都也有些远，反而他们离奚城稍近一些，怎么会舍近求远来到这京都……”
　　杨旸将茶杯扣好，“既然想不清楚，不如眼见为实。去看看不就行了。”
　　------------------------------
　　皇觉寺里
　　“主持，寺外的难民都安置好了，只是这每日都在增加，怕是寺中的粮食撑不了几日了。还得下山买米最为重要。”一旁的了空合掌说道。
　　“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华施主可还在寺前施粥？”
　　“回主持的话，华施主已在寺外施粥半月有余。”禅一大师手拿佛珠他看着外面的天，雨势渐大。他回身问过了空“我见这雨怕是要大，临时搭建的竹舍可安排妥当？”
　　“主持不必忧心，云清师兄已带领寺中师兄弟将后山的竹林砍伐出一片空地，现已建好了竹舍供人居住。”
　　后山竹林里，云清将头发全部拢起来以木冠簪起，身着玉色常服。与一众僧侣将那些难民安置在竹舍。
　　“师弟，近日来你亲躬亲为不劳辛苦，想必也是累了，不如先回寺中歇息片刻。”云舒看着云清正在捆绑着些茅草。
　　“我没事，只是眼看雨有些大，难民中又多是一些老弱妇孺，恐屋顶漏雨，遂寻些茅草遮挡一二。”云清声音清澈，手上动作却不停。
　　“师弟思虑周全，我也来搭把手。”云舒叫来几名僧人与云清一同将茅草捆绑好，将之固定在竹舍房顶之上。
　　望着云清的背影，云舒心里有些复杂，皇觉寺顾名思义是皇家寺庙，前任主持命凡寺中弟子不论是何品级，都需云游四方心怀慈悲普度众生。一路所见所得对于心性亦有所悟。原先以为这位世子殿下修佛是因为一时兴起，可他入寺之后每日晨昏定省，除了禅院诵经便是屋内打坐。俨然一副超脱世俗之相。算起来慧明师兄也该回来了。不知这次主持是否会让这位世子殿下出寺云游。若真选了他，皇城那位……云舒惊了一瞬，出家人不问世事，自己如此想法已对修行无益，他忙念了几段佛经才将内心的想法平复下去。睁开眼来便又是一副笃定沉稳的模样。
　　商子榷今日又来寻了褚玟玦，他在大殿之中看着庄严肃穆的佛像，心里竟生出一股自惭形愧之感，不管来了多少次，他总觉得自己与此地格格不入，他自认为他与此地无缘，自己本是凡尘俗人，配不得这佛门清静之地。
　　他迈出大殿寻到一沙弥问褚玟玦在哪，见小沙弥有些怔愣他遂又改口道“云清在哪？”小沙弥这才反应过来，他双手合掌道“云清师兄在后院僧房，需要我领施主前去吗？”
　　商子榷摆摆手，自己便去寻褚玟玦去。
　　“表弟，我又来了！”商子榷看到褚玟玦内心一阵欢喜，他这辈子最爱欣赏美丽的东西，就叫他住的王府都是十步一景，百步一画。用他的话来说，他看到美丽的东西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是被洗涤过的，心情舒爽人自然也更加精神。
　　“我与你说过多次，这里没有你的表弟，只有皇觉寺修行的弟子云清。”云清看到来人神色平静，配上他那般容貌，让商子榷那肚子里着实没有多少墨水的脑子里蹦出一句“骨重神寒天庙器，一双瞳人剪秋水”。
　　“哎呀，表弟你……”他看到云清那安静无波的瞳孔硬生生改了口“云……云清，你如今还未剃度，那便算不得是出家人，还有那清竹楼的翠竹同我问过好几次，你何时寻她？表……云清，要不咱们回去吧，你都在这待了大半年了。这里有什么好的，能有美人乡里舒服？”他苦口婆心道。他是真想不通，明明前不久还在清竹楼开怀畅饮，突然就跑到这皇觉寺要出家，这大半年来，他来过许多次劝他回去，可他吃了秤砣铁了心，非但不跟他回去还说世上已无褚玟玦，只有寺庙修行弟子云清。
　　“闲王殿下又来了？”华慕寒看着商子榷垂头丧耳的离去。这位闲王殿下也真不愧为闲王，隔三差五的就要来寻一次褚玟玦，每次都是壮志踌躇的来，黯然失色的走。寺中有些六根不净的小沙弥都在打赌，赌他第几次能将褚玟玦劝回红尘。他也参赌了，压的是不论多少次，商子榷都不可能将褚玟玦劝回红尘。
　　“恩”云清淡淡的开口，道“你也在此地许久了，不必再劝说于我。我堪破红尘，一心向佛。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华慕寒并不接话，“我听说禅一大师要你过几日出去云游，我想同你一起去。”云清眼皮抬起，深深的看着华慕寒。不言一语。华慕寒也面带微笑回视。
　　“随你”
　　华慕寒看着褚玟玦回屋的背影哑然失笑，他还是这般面冷心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