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禁域》满陇桂雨

14、第 14 章

　　侧通道的黑暗比来时更加粘稠，仿佛具有了生命，带着敌意地挤压着闯入者。萧瑾释放的精神干扰信号如同无形的尖刺，持续不断地试图穿透林汐刚刚稳固些许的声波感知。这感觉并不疼痛，却带来一种令人烦躁的晕眩感和方向错乱感，仿佛大脑被强行塞入了一团混乱的毛线。

　　林汐紧跟在纳迦身后，努力收束着自己的感知场，将其凝聚成一道相对坚实的屏障，抵御着外界的干扰。她发现，主动运用声波能力进行防御，比被动承受要有效得多。那干扰信号撞击在她自我构筑的声波壁垒上，虽然依旧会引起涟漪，但已无法像最初那样轻易地扰乱她的心神。

　　“干扰源在移动，方向……东南，深度约八百米。”纳迦的精神意念传来，精准而冷静，那强大的干扰似乎对他影响甚微。他对这片水域的熟悉程度，远超任何探测仪器。“不止一个点。他们在布设移动干扰节点，编织一张网。”

　　一张网……目标是捕捉她这条“迷途”的，或者在他们看来是“被劫持”的“猎犬”。

　　一股屈辱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杀意，在林汐心底升腾。她不再是被动的猎物，她是拥有利齿和毒液的狩猎者。这些人类，这些曾经的“同胞”，必须为他们的冒犯付出代价。

　　他们沿着复杂的水下地形潜行，纳迦如同最老练的向导，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避开可能存在的探测盲区。林汐的学习能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她不仅模仿着纳迦的潜行方式，更开始尝试利用自己的声波感知，主动扫描前方区域，寻找异常的能量波动或人造信号。

　　在一次穿过一片茂密的、如同水下森林般的巨型海藻区时，林汐的感知边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规律性的电子嗡鸣。那声音与萧瑾的精神干扰信号不同，更像是某种独立运行的探测器的声音。

　　“左前方，海藻丛后面，有东西。”她立刻通过精神连接向纳迦示警。

　　纳迦紫瞳微眯，庞大的身躯瞬间静止，与周围摇曳的海藻阴影融为一体。他仔细感知了片刻，点了点头。“一个自动探测浮标，带有声呐和生命信号扫描功能。应该是他们布设的节点之一。”

　　他看向林汐，眼神中带着考较的意味：“解决它。用最省力、最不易察觉的方式。”

　　林汐明白，这是又一次测试。她深吸一口冰冷的海水，鳃裂高效地工作着。她将声波感知聚焦在那个隐藏在墨绿色海藻后的、拳头大小的金属浮标上。分析着它的结构，寻找着最脆弱的环节——通常是能量核心或者主传感器。

　　直接暴力摧毁容易引发警报，需要更精细的操作。她回忆起纳迦教导的，关于声波更精妙的运用——不仅仅是破坏，还有……共振。

　　她调整着喉部发声器官的振动，发出一道极其细微、频率却与那浮标外壳金属分子固有振动频率极其接近的声波。那声波如同无形的钥匙，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

　　起初，浮标毫无反应。但几秒钟后，那规律的电子嗡鸣声开始出现杂音，变得不稳定。浮标外壳开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高频振动，连接处的缝隙处，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气泡。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冰层碎裂的声响。那浮标的外壳上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内部的灯光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它像一颗失去活力的海胆，悄无声息地沉向了更深的海底，被蠕动的海藻迅速吞没。

　　整个过程，没有爆炸，没有强光，只有精准到极点的能量瓦解。

　　林汐微微喘息，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和成功后的细微兴奋。她看向纳迦。

　　纳迦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随即化为更深的赞许。“很好。对力量的掌控，又精进了一步。共振……你学得很快。”他似乎第一次真正将她视为一个具有潜力的“学生”，而非仅仅是“希望”的载体。

　　这微小的认可，却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林汐冰冷的心房。她开始意识到，掌握力量，不仅仅是为了生存和杀戮，它本身也蕴含着一种令人着迷的、属于强者的“技艺”之美。

　　他们继续前进，如同深海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清除着沿途遇到的干扰节点。林汐的手法越来越熟练，有时利用共振破坏结构，有时用精准的声波脉冲烧毁内部电路，有时甚至模仿某些深海生物的叫声，诱使节点启动错误程序自我锁定。

　　她沉浸在这种掌控力量、清除障碍的快感中，暂时忘却了手上沾染的血腥。每一次成功的“拆除”，都让她对自身能力的信心增加一分，也让她与人类世界的距离，无形中又拉远了一程。

　　随着干扰节点的逐一失效，那令人烦躁的精神干扰信号明显减弱了。纳迦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他很快锁定了主要干扰源的方位——一处位于海床断层边缘的、半天然半人工形成的岩洞。那里有强烈的能量反应，以及……不止一个人的生命信号。

　　“就是那里了。”纳迦的精神意念带着冰冷的杀意，“那个‘医生’，很可能就在里面。他在试图建立一个强力的干扰中继站。”

　　他们潜伏在岩洞上方一片巨大的、如同伞盖般的死亡珊瑚礁阴影中，向下窥视。岩洞入口处经过了简单的伪装，覆盖着仿生海藻网，但内部透出的、非自然的蓝白色光芒，以及连接在外部的、粗大的防水线缆，暴露了它的存在。洞口附近，有两名穿着重型深潜服、配备着水下步枪的士兵在警戒，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警惕。

　　而在洞内隐约晃动的人影中，林汐的声波感知捕捉到了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频率——冷静、缜密、带着一种解剖刀般冷酷的理智。是萧瑾！

　　他果然亲自来了！为了她这颗“珍贵的标本”，不惜以身犯险！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恐惧和仇恨的情绪攫住了林汐。萧瑾代表着她最不愿面对的过去，代表着那种试图将她剥离意志、变成工具的极端威胁。必须阻止他！必须摧毁这里！

　　“洞口有两个守卫，洞内至少还有三人，包括萧瑾。”林汐迅速将感知到的信息传递给纳迦，“能量源在洞内深处，像是一个便携式的发生器。”

　　纳迦的紫瞳中寒光闪烁，他计算着距离和角度。“我解决洞口的守卫，你潜入进去，优先摧毁发生器。那个‘医生’……留给我。”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对猎物的专属权宣告。萧瑾的种种行为，显然已经彻底激怒了这位深海的王裔。

　　林汐点了点头，没有异议。她对萧瑾只有厌恶和杀意，但内心深处，或许还残留着一丝不愿亲手终结“熟人”性命的、属于人类情感的微弱挣扎。由纳迦来处理，正合她意。

　　纳迦巨大的身躯如同融化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着下方滑去。他的动作优雅而致命，没有激起一丝多余的水流。

　　林汐则从另一个方向，借助岩壁的凹凸和漂浮的杂物作为掩护，如同一条真正的海蛇，向着岩洞入口的另一侧迂回靠近。她的声波感知全力开启，监控着守卫的一举一动，也扫描着洞内的情况。

　　就在纳迦即将进入攻击范围的瞬间，异变陡生！

　　洞内的萧瑾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洞口的方向，手中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屏幕正发出刺眼的红光警报！

　　“敌袭！最高警戒！”萧瑾冷静却急促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出！

　　洞口的两名守卫反应极快，立刻举枪，背靠背，指向黑暗的水域！

　　但已经晚了。

　　纳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暴起！没有使用声波，仅仅依靠那庞大身躯带来的恐怖速度和力量，银黑色的巨尾如同攻城锤般横扫！

　　“嘭！嘭！”

　　两声沉闷的撞击声几乎同时响起！那两名精锐士兵甚至没能扣动扳机，就连人带枪被巨大的力量拍飞出去，厚重的深潜服如同纸糊般变形，身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撞在岩壁上，然后无声地沉底，生命信号瞬间消失。

　　干脆，利落，残忍。

　　纳迦毫不停留，巨大的身躯直接撞开了洞口的仿生伪装，冲入了岩洞之内！里面立刻传来了惊骇的叫声、设备翻倒的声响，以及……萧瑾那依旧保持着镇定、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怒吼：“拦住它！”

　　林汐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她不再隐藏，从藏身处猛地窜出，如同离弦之箭，射向洞内！

　　洞内的景象一片混乱。各种精密的仪器东倒西歪，线缆如同蛇群般扭动，蓝色的电弧在不稳定的能量发生器上跳跃。一名技术人员打扮的人瘫倒在角落，似乎被纳迦闯入的气势直接吓晕。另一名护卫刚举起枪，就被纳迦随意甩动的尾尖扫中，如同破麻袋般砸在岩壁上，没了声息。

　　而萧瑾，正站在那个不断闪烁着危险红光的便携式干扰发生器旁，手中紧紧握着那支幽蓝色的注射枪，俊美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往常的冷静，只剩下一种疯狂的、孤注一掷的狰狞！他看着闯入的纳迦，又看到了紧随其后冲进来的林汐。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林汐身上，那眼神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盗墓贼，充满了贪婪、狂热，以及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林汐！跟我走！只有我能帮你摆脱它的控制！只有‘净化’才能让你获得真正的自由！”他嘶喊着，举起了手中的注射枪，枪口对准了林汐，也对准了他自己身后的发生器，似乎打算同归于尽，或者以此为威胁！

　　林汐看着他那疯狂的模样，心中没有一丝动摇，只有冰冷的厌恶。自由？被他“净化”成没有意志的武器，就是自由吗？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看纳迦。她直接抬起了手，将全部的精神力和新生的力量，凝聚于一点——

　　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她全部决绝意志的声波束，如同死神的低语，瞬间跨越了短短的距离，精准地命中了那台不断闪烁的干扰发生器核心！

　　“轰——！！”

　　比水下爆炸更沉闷的巨响在岩洞内回荡！发生器内部的能量瞬间失控、爆裂！刺眼的蓝白色光芒吞噬了一切，巨大的冲击波将洞内剩余的设备彻底撕碎，也将萧瑾手中的注射枪震飞出去！

　　萧瑾被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撞在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哼，鲜血从额角渗出，他挣扎着想要爬起，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彻底的失败感。

　　光芒散去，岩洞内一片狼藉，只剩下能量过载后的焦糊味和滋滋作响的电火花。

　　干扰，消失了。

　　林汐悬浮在浑浊的水中，微微喘息，看着自己的“战果”。她亲手摧毁了威胁巢穴的装置，也亲手击碎了萧瑾的疯狂计划。

　　纳迦缓缓游到她的身边，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挣扎的萧瑾。他低下头，紫色的竖瞳冰冷地俯视着这个屡次冒犯他权威、觊觎他“希望”的人类。

　　“你的‘净化’，到此为止了，医生。”纳迦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宣判的意味。

　　萧瑾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血迹和疯狂的笑意，他看着林汐，又看向纳迦，嘶声道：“你们……赢了这一次……但‘净化者’……不会放过你们……尤其是她……钥匙……”

　　纳迦没有再给他废话的机会。

　　巨大的、覆盖着鳞片的利爪，如同拍碎一颗贝壳般，轻易地贯穿了萧瑾的胸膛。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周围的海水。

　　萧瑾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疯狂和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归于死寂。

　　林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片麻木。没有快意，也没有怜悯。仿佛只是看着一个碍事的障碍被彻底清除。

　　纳迦甩了甩爪子上沾染的鲜血，那血液在海水中迅速稀释消散。他转向林汐，紫瞳中映照着她冰冷而坚定的脸庞。

　　“障碍，清除了。”他平静地陈述。

　　林汐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岩洞和那几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是的，清除了。

　　她转身，不再看这片人类的残骸，向着巢穴的方向游去。

　　身后，是彻底沉入黑暗的过去。

　　前方，是唯有力量才能生存的……深海王座。

　　而她，正在一步步，踏上那冰冷坚硬的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