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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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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景象开篇是这样的,男人皮肤黝黑,是常年曝晒和尘土浸染的结果,头发也沾满了灰,然而,画面中的李鹿子却格格不入,像一件误入废墟的精美瓷器,他的洁净,让周遭的粗粝和混乱显得愈发刺目,他的存在,令周围的喧嚣都黯然失色。
他径直走到男人面前,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叫李鹿子。我原谅你了。” 说完,没有丝毫停顿,转身就走,没有回头,也没有一丝犹豫。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那男人像被抽去了骨头,猛地跪倒在地,尘土在他身边腾起一小团烟雾。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啊…我对不起你们……” 那声音里浸透了迟来的,沉重的悔恨与自责。
离开那片喧嚣,走在路上,李鹿子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奇异轻松:“你不问我为什么不杀了他吗?”
我知道他的意思,于是便顺着他的意思问:“对啊,为什么呢?”
他嘴角甚至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投向远处模糊的地平线:“因为我找到了一个不杀他的理由,就让他…随风而去吧。” 那一刻,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某个结,似乎真的松开了,一种近乎平静的气息取代了往日的阴郁。
也许是被这份意外的平静触动,他第一次主动提起了往事,十岁那年,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里,他孤零零地站着,像个被遗弃的玩偶。走廊里人来人往,医生护士步履匆匆,声音嘈杂,他的眼神里只有一片茫然,一位医生蹲下身说:“小朋友,你父亲呢?你妈妈伤得很重,需要马上手术,得家属签字。” 小男孩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钉在医院大门的方向,那里人流不息,却始终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困惑和不安淹没了他,至于为什么他现在已经不在意了,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我们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午后的阳光被枝叶切割,斑驳地洒在地上,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下一个路口悄然隐没。
“那你呢?” 也许是交换过往的默契,也许只是气氛使然。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阳光毒辣得仿佛要将一切烤化,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连呼吸都带着灼热感,安逸在校园一角找到了暂时的避难所,一棵老橡树虬结的枝干下,有条长椅,椅背微微倾斜,正好容他以最放松的姿态躺下。闭上眼,感受着树下稀薄的,带着草木味的微风,远处依稀传来几声鸟鸣,这片刻的宁静稍稍稀释了他心头的烦躁。那些烦恼,比起这难熬的酷暑,似乎更加沉重。
“报告!” 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打破了沉寂。
“说。” 安逸眼皮都没抬,声音懒洋洋的,带着被打扰的不耐。
“报告,我有事找您。” 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学员特有的正式感。
听到“教官”这个称呼,安逸才不情愿地掀开眼皮,眯着眼看去。两个身影站在刺目的阳光边缘,是两张有些面熟的脸。其中一个女孩身材臃肿,脸上带着明显的羞涩和不安,正下意识地往另一个女孩身后缩,像是在寻求保护。
“有事?” 安逸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那个看起来更利落、眼神透着执拗的女孩,凤尾,上前一步,把身后的胖女孩拉出来:“报告教官,她叫小虫子,是来谢谢您的。”
安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语气带着被打断午休的明显不悦:“哦,小胖子啊,谢我?空着手来的?”
凤尾眉头立刻皱紧了,声音拔高再次喊道:“报告!”
“说。” 安逸依旧那副懒散样子。
“教官,您这样称呼同学,很不礼貌!” 凤尾的语气很严肃,带着指责。
安逸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仿佛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她本来就是个胖子啊,有什么不对?” 他目光扫过那个叫小虫子的女孩。
小虫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报告!教官您再这样,我会向您上级反映!” 凤尾的眼神异常认真,显然不是说说而已。
这话反倒把安逸逗乐了,他忍不住嗤笑出声,肩膀都跟着抖动起来。
凤尾被笑得莫名其妙,梗着脖子问:“您笑什么?不信?”
安逸却只是无所谓地摆摆手,吐出两个字:“随便。” 他是真的毫不在意。
场面一时有些僵。
小虫子这时怯生生地扯了扯凤尾的衣袖,声音细若蚊呐:“凤尾…算了吧…我们是来道谢的,怎么能…怎么能投诉教官呢…”
安逸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来:“对啊,这叫什么来着?哦,忘恩负义,对吧?” 语气里的戏谑毫不掩饰,像是在调侃小虫子的怯懦,又像是在揶揄凤尾的较真。
他们来道谢,源于几天前操场上的意外,一个体型肥胖的女生突然晕倒,是安逸把她一路抱去了医务室。
“然后你就抱着她去的?她当时…有多重?” 旁边的李鹿子带着一丝好奇插话问道。
“确实不轻,” 我回忆了一下,“大概九十公斤吧。”
那次之后,就认识了凤尾,记得当时安逸满头大汗地坐在医务室门口喘气,凤尾不知从哪冒出来,递过来一瓶绿茶。
“谢谢你啊,教官。” 她说,眼神复杂。
安逸只瞥了一眼那绿色的瓶子,就嫌弃地撇撇嘴:“这玩意儿?我不爱喝,真想谢我,弄瓶矿泉水来,要冰的。” 安逸那毫不客气的回应显然让她有点下不来台,但她只是抿了抿唇,转身就走了。
李鹿子追问:“后来呢?”
我淡淡地说:“后来?后来我就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