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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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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清的眼光愈发火热,怀泽浑身都开始不自在,哪怕在万米高空,也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两仪玄锁的下落。”他说话硬邦邦,低头看风景。
“我当然知道你不清楚。”
给他结妖兽契约都能寻死觅活,第一次见面让他说话都费劲,更何况是被那么粗的链条锁着,九尾妖狐怎愿屈服。
“那你老盯着我干嘛?”怀泽下意识反问,她每次瞧人的眼神,总是不带丝毫掩饰,直白而热切,活像瞧见了什么……心爱之物,令人难免误会。
白玉清眯着眼笑,“瞧你戴着新买的发簪好看!”
她一早就注意到,他今天的发型与往常不一样,平日里,他都是用一根算得上麻布的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今日虽然也差不多,但麻布换做了昨日赠他的青竹发簪,挽在头顶,几缕碎发散在脸颊,少了一丝桀骜,多了些柔和。
怀泽下意识伸手,想碰碰头上的青竹叶,又意识到白玉清正看着自己,又装作自然地将手放下。
他别扭地转过头,避开她明媚的眼睛,手指蜷缩。
怎么不说话了?
白玉清有些纳闷,望着他的背影,第一次产生自我怀疑,她说错话了?还是他不喜欢别人夸赞容貌,毕竟这对于有些板正的男子来说,确实有些冒犯。
搞不懂小狐狸的心思。
她从袖中掏出灼华给的炼体手札,转头接着昨天没读完的部分,继续往下看。
白天他们乘着鹤明赶路,夜晚在荒郊野岭歇脚,行程安排的也不算拥挤。
白玉清则抓紧一切空闲时间,研读蓝皮书,晚上脚踏实地后,再复习白天学的知识,进行实训。
尽管只有短短三天,但也比刚入门的小白强了不少。
赶路第三日夜晚,他们围在火堆边准备入睡休息。
距离荆州城还有半日路程。
许时春透过熊熊火光,瞧见白玉清笨拙地练习转腿动作。
大冷天她的身上生出一层薄汗,三天下来,她已经将手札上的内容熟记于心,但实操却只进行了四分之一不到,她几乎每夜都只睡两个时辰,却还是不能熟练掌握。
运行周身灵气时,总有股阻碍,以至于发挥不出全部力量。
她细细感受过,体内灵府有两枚元丹,一枚上面有赤色火焰魂印,应当就是作为御兽师,契约妖兽的元丹,目前只有一重境实力,使出来的灵气,仅有芝麻大小,能在手心凝聚不散一个时辰,就算是不错了。
而另一枚黑乎乎的东西,大概是妖丹,妖丹比元丹大了几圈,妖力也比灵力运行更加顺畅,应当是出生带有的阶级,对比雪奴六阶妖丹,她的妖丹应当在两阶上下。
无论作为人还是妖,她的实力,目前都是最底层的存在。
但没关系,总比上辈子没有任何可能来得好。
她这样安慰自己。
一些具体的天赋测验,还得进入镇妖司之后再细说。
她练得出神,忽的,左后方传来一阵凉风。
这段时间,她也练出一点肌肉记忆,不等大脑反应,身体率先侧身旋转,躲过后背来的一爪。
紧接着是下盘处横来一脚,若是让他成功,不说摔个脑袋断条腿,也要摔个狗吃屎。
方才久久练习的转腿攻击迟迟没有得到要领,而在这电光火石间,她灵光一闪,忽然顿悟,左脚蹬地,在半空迅速旋身,直直踹向此人心窝。
许时春吃了她一脚,也幸亏身上穿的厚,不然没有灵气护体,这一脚定是要缓上三四天才能好。
他与白玉清扯开身位,略带吃惊地望向她。
几天前,小玉儿还被尸魅撵着狼狈躲闪,没想到仅仅三天,她的招式就足够吓唬一些门外汉。
“可以啊!”他真心为她祝贺。
白玉清抿着唇笑,她觉得还不够。
“时间还长着呢,不必急于这一时。”鹤明注意到她眼底的乌青,劝阻道。
“我只是担心不能给镇妖司一个好印象,所以这几天抓紧了些。”白玉清道出心里话。
许时春安慰:“这你就白担心了,我早就用传音符向司使说明你的情况,我们镇妖司同僚情谊深厚,大家都很好相处,现下正是天师人手短缺的时候,你可以进了镇妖司后慢慢学。”
白玉清又抓紧向许时春询问,往后她的同僚都是些什么人,了解大致情况,也好把握彼此交往分寸。
畅聊半个时辰,最后还是鹤明忍无可忍,止住许时春越跑越远的话头,逼迫他们休息。
夜半更深露重,周围一圈由鹤明设下灵气罩,有任何异动会立刻提醒他们。
白玉清被骤降的温度冷醒,模糊间向火堆靠拢,却发现少了一人。
她的意识顿时清醒。
惊慌扫向四周,元丹上的魂印还在,说明怀泽就在不远。
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看到汩汩溪流边,在氤氲雾气中,一个孤寂的背影正对着她。
怀泽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化作冰冷石像。
白玉清轻轻踩着碎石,一步一步踏过去。
走近了,她才看见怀泽的神情。
他的目光落在奔腾的流水中,思绪放空,双手撑在后面,坐在一块干净的草地上。
她盯了他半响,他才察觉有人靠近。
见到是她,紧绷的肩又放松下来,语气平常:“你怎么来了?”
白玉清从善如流答道:“我还想问你呢,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欣赏什么美景?”
美景?
怀泽瞳孔聚集,空中明月高悬,弯弯的月亮倒映在溪面,点出明黄一粒,今日云少,星光遍撒,就算不用灯火,也能视物,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寂静夜晚,只有他们二人。
白玉清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怎么了?”她柔声轻问,与他一道坐在地上。
恰到好处的展露关心,是维系御兽师与从兽感情的一种方式。
怀泽久久没有动作,也未看向她。
直到白玉清等的要睡着,他才开口。
“你当过困兽吗?”
困兽啊,这她熟。
前世的她,尽管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一只任人观赏的困兽罢了。
去哪里都要向父皇报备,每次出行都是一大堆护卫追随,走到哪都会有人盯着,就连睡觉的寝宫,也无时无刻没有丫鬟守夜。
无非就是怕她这只“祥瑞”做出格的事,影响民众,动摇民心。
“我当过。”白玉清望着明月,尽情吐纳天地间属于自由的气息。
怀泽意外地撇了她一眼,转而低头自嘲。
“所以你最后进了斗兽场了吗?”
照影回魂阵中,他是否被商人卖给斗兽场的人,这点她无从知晓。
“进了,在里面被打得痛哭流涕,把自己当做真正的畜生,不断去战斗。”怀泽垂眉倾诉,他清朗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回忆过去,仿佛经历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与她,不过是两只身处不同环境的困兽。
白玉清静静注视着他平淡的眼眸,第一次对他生出认同感。
他们虽然逃离了那座牢笼,但身上的伤疤还在,她会时刻后悔,在每个懦弱无能的瞬间,后悔为什么要听从“他们”的话。
“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怀泽蹙着眉,警告她一眼。
白玉清:“我只是在想,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怀泽浅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当然是将他们都杀了。”
在那样黑暗的环境下,难免会有几只发疯失去神志的妖兽,他偷了守卫压制他们妖力的解药,喂给疯的最狠的一只六阶火焰虎,斗兽场火光一片,发了疯的老虎见谁都咬。
他躲在暗处,没死的他补刀,最后只剩下精疲力尽的火焰虎,他亲手结束了他的痛苦。
白玉清呆呆坐着,没有说话。
怀泽侧过身,凑近她,“怎么?觉得我残忍?”
残忍吗?
她并不觉得,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天下万事皆有因果,一些事,在你决定做的一瞬,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没有,我只是羡慕你,羡慕你有这样的勇气和能力。”白玉清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失落。
换做是她,说不定就死在斗兽场了。
怀泽别过脸,轻哼一声。
“谁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
“真话!”
白玉清凑到他眼前,脸上写满真诚,“这就是你睡不踏实的原因吗?”
这几日,白玉清总是很晚才睡,偶尔还能看见怀泽翻来覆去,表情痛苦的模样。
“或许吧。”怀泽躺下,用手垫在脑袋后面,欣赏着漫天星尘。
白玉清也学着他,躺在地上。
“那些我以为遗忘的,能忽视的痛苦,原来一直藏在内心深处。”他几乎开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却还是装作镇定,不去想白玉清的反应。
夜风忽然变得急促,河面泛起层层涟漪,他听见温柔绵长的声音。
“但你已经亲手结束了你的痛苦,不是吗?既然拼了命地从斗兽场中出逃,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困在里面?”
白玉清随手拾起身侧的一颗石子,抛入河中。
“咚”的一声脆响,涟漪一圈圈悠荡。
“过去的伤痕就像这颗石子,它存在过,也确实留下了痕迹,但你看,”她指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直到片刻后,再也没有水波,“它们会随着时间,最后消失,而河水,依旧向前奔赴大海,不会为此停下脚步。”
不等他回复,她就哼起童谣小调,那是乳母哄她入睡时唱的歌谣。
怀泽盯着她的侧颜,沉重的呼吸逐渐恢复正常。
等他彻底放松,白玉清嘴角含笑,满目柔情:“这一路,是你保护了我,不是作为斗兽场内只知道杀戮的困兽,是那个细心又温柔的怀泽啊。”
任何人被这样一双真诚的眼睛看着,都不会无动于衷。
他从未想过,细心与温柔能与他挂钩。
明明她才是那个,世间最细心温柔的人。
心中贫瘠不敢触碰的地方,兀自开出一朵栀子,散发淡淡的馨香,萦绕他每一寸肌肤,轻而易举就驱散了多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