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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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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旷工了好几天的杨社长,在家里远程遥控单位的各种事项。还好没什么大事,审计局的人最近回去做中期报告了,支票什么的要社长盖章,就先压一压,正好韩旭乐得借这个机会耍耍大牌。
办公室的人倒是告诉了杨社长一个有意思的活动,局里组织下属几十家出版社报社搞经验交流会,以追求经营管理上的人性化。这种充满形式主义的活动,且不说这是哪位上级脑又瘸了,倒是给杨小桐提供了一个不错的机会。
赶紧和朝花社结成互帮互助的对子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好吗。
反正杨社长不管,麻利儿地动用包括他老娘在内的各种关系,硬是把最多是个座谈会的活动搞成出版社之间的集体联谊配对。杨小桐这也算是贯彻了百折不挠的精神,锲而不舍,坚持不懈不择手段……
等他老人家伤好了、脸蛋重新美得不行了,第一件事就是和社里的人打招呼:“这次和朝花社的交流机会,我可是十分看重的,不过也不给大家增加工作负担,这件事就全权交给我,我一定把对方打探得清清楚楚。你们不用太感谢我。”
其他科室的负责人虽然不知道杨小桐在打什么小算盘,却也都默契地点头赞社长认真负责不辞辛苦任劳任怨,只有韩大爷煞风景地要求同去。
“最近财务科的人总是嫌我做的成本项目单太麻烦,我要看看朝花的人是怎么做的。”
“那是人家的商业秘密吧?会给你看嘛?”
“那我要看看他们系统里单书核算是怎么弄的。”
“你打电话问云因软件的维护人员就行了。”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最后汉文社就派了杨小桐韩旭两元大将出使朝花出版社。
韩旭和朝花出版室的人也算认识了,一到地方就甩了杨小桐,自己进办公室找人了:“老熊,我来取经啦。”
朝花的老熊姓胡,是个熊一样壮硕的男人,在韩旭嘴里就成了老熊。他推门进去,看到屋里已经有了客人,这客人本来就十分斯文纤瘦,再被老熊衬托,仿佛能随风吹飞了似的。
韩旭一愣:“忙呐?那我先出去转一圈。”
“别急着走,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老胡指着面前的纸片人介绍到:“这是廊坊海晏印刷厂的老板,你还不照顾一下人家的生意。”
对方也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有些腼腆地对韩旭说:“您好,我是唐晏海。这是我的名片。”
“没听过的厂子啊。”韩旭接了,抬着下巴挺倨傲地打量人家。倒不是他成心,面对什么印刷厂、纸厂的人,他似乎有种先天上的优越感。谁让下订单的人是爷呢。
唐晏海人长得文文弱弱,不说的话还以为是个大学的讲师什么的。结果竟也是商人。
老胡线条比较粗,随手抓了本书塞给韩旭:“你看看,小唐他们厂子做的书不坏。”
韩旭随手翻了翻:“还行吧,主要是你用的纸太好,想印坏都困难。你们社都没有成本预算的?”
“瞧你说的。”老胡哈哈一笑,“小说和教辅材料不一样,手感卖相都能加分,一切为了销量嘛。”
这时,唐晏海看着韩旭,有些犹豫地问道:“抱歉,我还不知道……请问您贵姓?”
“我韩旭,汉文社出版部的。”
唐晏海的眼睛亮了亮,鼓起勇气道:“那请问您社里……”
韩旭哼笑着打断了对方的话:“我们已经有好几家长期合作的印刷厂了,不好意思。”
生涩的印刷厂老板一瞬间尴尬地红了脸,随后又马上摇头,轻声道不要紧,就算是多交了个朋友。最后这句说的极其别扭生硬,既不像是发自内心也不像商场上的客气话。韩旭觉得比较像是中学生磕磕绊绊地背课文呢。
韩旭白看了戏还装作和自己什么关系也没有,乐得看这个年轻的小老板窘迫的样子。
另一边,杨小桐在朝花社的走廊里一边走,一边小松鼠似的探头探脑,挨个房间瞧上一遍。出版室、发行室、财务室、会议室……啊!
敞开着大门的会议室里,陶迈正靠着身后的书柜,面带笑容和一个年轻男人谈话。
他怎么笑得那么好看?杨小桐愤愤,神马陶迈,改叫桃花吧!
他当然不知道,和陶迈在聊天的人,就是金牌编辑手下最得意的作者第一信号。当然了杨小桐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看见陶迈和别人亲热,他就不爽。左一个郭建新,右一个文学小青年的,对杨社长来说简直就是危机四伏!
他心里有些焦躁了,扒在门边偷窥半天,马上就叫陶迈的名字,却冷不防听到身后有人不冷不热地问道:“是杨社长吗?”
他回过头去,斜对面的房间门口,郭建新正看着自己。
“郭社长,你好。”
杨小桐用力眨了眨眼,努力压下满心的不耐,顺便轻轻从外面带上会议室的房门。里面的两人正谈到兴头上,并没有留意门外隐然聚集的开战前的紧张气氛。
“到我办公室来说话吧。”郭建新放下这句话,就转身径自回了房间。杨小桐呿了一声,在对方的地盘上一不小心,就被对方占了先机。杨小桐今天一进朝花心情就不太好,这时候胸口就好像堵了一口气,总想着找个出口发泄一下。
其实,他最近一直琢磨着要会一会郭建新。
陶迈的思想,被动得就好像还活在解放前。要想让那个固执的男人心思活泛起来,似乎不是一般的有难度。杨小桐明白自己对待陶迈的方法似乎也有点问题,但他不知道应该怎样修正。过去的三十年里但凡他看上的人从来都是轻易拿下,差不多的手段用在陶迈身上——吃饭兜风,聊天喝茶,软硬兼施最后以非礼被揍收场。
既然陷入僵局,换一个切入点也是十分正常的。
“杨社长,最近陶迈和你走得近,麻烦你照顾他了。”郭社长开门见山。
“哪里哪里,是我麻烦他了才对。”杨小桐虽然也想做若无其事状,却忍不住出言讽刺,“不过当然了,我给他添的麻烦远不及郭社长你多啊。”
郭建新面色一沉。他猜到杨小桐对陶迈有意思,不过没想到对方上来就直接和自己呛上了。该说对方是不知天高地厚呢,还是他仗着家世背景,确实有和自己叫板的底气呢。
郭社长一面琢磨,一面不疾不徐道:“瞧你这话。陶迈和我也差不多算是一家人了,有些事情,外人未必就那么了解吧。看起来可能是麻烦,可我们两个之间,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郭建新在椅子中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虽然脸色不好,却仍然是颇有余裕的样子。
杨小桐抿着唇,觉得烦躁的情绪愈演愈烈。他知道郭建新说的是真话,甚至陶迈也曾把郭建新称为“家人”。而杨小桐之于陶迈,什么也不是。
今天似乎一踏上这条走廊,他的心情就十分糟糕。不……也许从那一晚开始,他就已经不太对头了。胸中的渴望像原野上疯长的草,面对陶迈他却像小野兽对着个刺猬,根本无从下手。(大着胆子咬一口还给扎了满嘴血。)这些就够让人烦恼的了,外来的干扰还他娘的这么多!
杨社长此时看着胸有成竹的郭社长,觉得心里好像燎过一把扭曲的火焰,羡慕嫉妒恨,理智一下子全飞了,此刻他真是恨不得拿个烟灰缸拍在郭建新头上。
杨小桐已经乱了阵脚,说话便不经思考了:“郭社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觉得陶迈不错,想请他来我们社工作,……不过郭社长大概不会轻易放人吧?”
郭建新打着哈哈道:“这么正大光明的挖墙脚,我还是第一次见。陶迈是我们社最被倚重一种的编辑,你说我能答应么?”
“那么……郭社长要我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放人?”话一出口,连杨小桐自己也觉得自己简直像个无可救药的暴发户。但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嘴,着魔般继续道,“朝花社也有做教辅书籍吧,这方面说实话,排着队和我们社签合同的人太多了,而且还都是大单子。你们要是有兴趣,让个千八百万的合同给朝花,完全不成问题。”
短暂的沉默之后,郭建新这一次是发自内心地笑了:“杨小桐,我也说实话,本来我确实有些怕你的。你看,你年轻英俊,事业有成,比起我来条件好太多了。但是如果陶迈在你心里,就相当于几张上千万的合同。那我可以告诉你,你没希望。”
杨小桐猛地攥紧了拳头:“你以为你自己又有多高尚……”
郭建新没有回答他,只是带着好整以暇的笑容自顾自地说:“道理很简单,脚长在陶迈身上,他要是真那么喜欢你,自然就随你去了。或者他只要有些动摇了,你也大可以劝他离开朝花。我不拦着。不过——就怕他心里压根就没你。杨社长,你说是吗。”
言下之意,你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把陶迈搞定。而恰恰,郭建新也看清了,杨小桐根本就搞不定陶迈,他没这个本事。所以郭建新才能如此气定神闲。
杨小桐简简单单就败下阵来了。
出了社长办公室的门杨小桐就像斗败了的公鸡,魂不守舍地站在朝花社的走廊里。正好陶迈和第一信号谈完事情也从会议室出来。杨小桐眼巴巴看着不远处的人,忍不住叫了声:“陶迈……”
陶迈真得受够了杨小桐,竟然退了半步站到第一信号的身后。而杨小桐一看他这样,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向后倒退两步。
倒是信号,张着大眼好奇地问:“陶迈,你朋友啊。”
陶迈微侧开头,小声道:“那是汉语文社的杨小桐社长。”
“噢,”信号扬着大大的笑脸着冲杨社长点头:“你好,我是周桦。”
杨小桐脑袋上挂了几个问号,信号回头看陶迈,陶迈回头去看墙上的装饰画。信号挺不好意思的:“我算是个写小说的,有一套书叫《白泽》,不知道您听过没有。”
“啊,我是你的书迷……”杨小桐发现自己面前这是位畅销书作者,小有激动。可他此刻实在是提不起什么精神,把话也说得有气无力。周桦脾气直,以为杨小桐是奉承他呢,认真地对他说:“不用勉强夸我啊,其实那书也没特别好,都是让陶迈吹的。不喜欢的人多得很。”
杨小桐没听见,目光也四下游移。刚才郭建新说的话,就像沉甸甸的大石头还压在他心上。他从知道陶迈和郭建新的关系开始,就对那个中年男人十分不屑,现在被对方反将了一军,他心里别提多憋得慌了。
现在这样和陶迈站在一块儿,他也不舒服。陶迈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杨小桐也不敢看向陶迈。他心虚,同时又觉得委屈。只想着立马消失。
陶迈见杨小桐无精打采,便偷瞄了他几眼,一面隐隐怀疑这人怎么回事,一时激动一时消沉的。但随即他想这样也好,只要别又和疯狗一样扑上来,杨小桐到底怎么样其实和自己也没关系。
这天下午,陶迈开车送郭建新回家。郭建新在车上漫不经心地对陶迈说了白天的事情。
“那个杨小桐也真逗,你猜他问我什么?他问拿几千万的合同能不能把你交换到他们社去。怎么样,你说我该答应吗?”
郭建新看似是偶然想起这么个话茬,可实际就是为了在陶迈耳边吹吹风,意在让杨小桐彻底出局。但让郭建新有些失望的是,陶迈并没有因为这个激愤起来,他甚至没什么反应。
陶迈专注地盯着前面的车屁股,过了一会才回答:“您别理他,杨小桐那个人,总是异想天开。”
他轻哼了一声,心里多少明白了点。杨小桐对郭建新说出那种话,自然会被对方抓住话柄反击。也难怪他看起来很失落了。不过这能怪谁呢?杨小桐之前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可现在这行为,和以前的郭建新,又能有什么不一样?
杨小桐有这个态度他一点也不惊讶。毋宁说他觉得这样很正常、很符合杨社长的一贯风格。陶迈苦笑了,难道他应该感到高兴吗?自己对于杨小桐来说,至少还值一份几千万的合同。
陶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再奢望理想主义虚幻完满的爱情。虽然杨小桐之前说的某些话,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但陶迈此时再次确定,这个世界依旧现实得让人无可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