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界》墨颜风

6、神明初临

　　净界系统上线那天，全城跟过年似的。
　　一大早，街头巷尾的公共屏幕就开始倒计时。广场上挤满了人，手里举着“净化之神”的牌子，眼巴巴等着。
　　陈天奇坐在控制中心，手指悬在启动键上。高文瀚在旁边搓手，西装熨得笔挺。
　　“三、二、一！”
　　按钮按下。
　　几乎同时，城东的净化塔亮起蓝光。像多米诺骨牌，一座接一座，蓝光迅速蔓延全城。
　　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
　　变化肉眼可见。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像被橡皮擦过一样，一点点露出湛蓝。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工业酸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什么都没有。纯粹的，干净的味道。
　　河边更夸张。记者现场直播，镜头对准黑臭了十几年的河道。净化水流过的瞬间，黑色沉淀物唰地消失，河水变得清澈见底。几条鱼跃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奇迹！这是奇迹！”主播对着话筒喊破音。
　　控制中心电话被打爆。各地报告空气质量指数断崖式下跌，水质全部达标。原本预计三个月才能见效，结果三小时就完成了。
　　高文瀚接电话接到手软。
　　“对，投资欢迎！我们正在规划二期！”他捂着话筒，冲陈天奇挤眼，“看见没？印钞机都没这么快的。”
　　陈天奇没接话。他盯着监控屏幕，画面显示各区域净化数据一切正常。太正常了，正常得让人不安。
　　下午巡游更疯狂。
　　敞篷车开过街道，两边人群像疯了一样往前挤。鲜花、彩带雨点般扔过来。小孩子骑在父亲脖子上，举着陈天奇的照片挥舞。
　　“净化之神！”有人带头喊。
　　很快整条街都在喊。声浪震得车窗发颤。
　　陈天奇勉强笑着挥手。阳光刺眼，他眯起眼睛。某个瞬间，他好像看见人群里有张熟悉的脸——撑黑伞的男人，站在欢庆的人群中格外突兀。
　　再定睛看，人不见了。
　　当晚庆功宴设在最高档的酒店。水晶吊灯亮得晃眼，香槟塔垒得比人还高。
　　高文瀚拿着话筒在台上侃侃而谈，宣布成立净界集团，旗下包括净化设备制造、环保咨询、甚至打算进军保健品。
　　“我们要把纯净带给全世界！”他喊得慷慨激昂。
　　台下掌声雷动。
　　陈天奇被各路人士围住敬酒。政要、富豪、明星，个个笑脸相迎。他机械地碰杯，酒液在杯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去洗手间时，他盯着镜中的自己。领带歪了，头发被揉乱，嘴角还挂着僵硬的微笑。
　　水龙头流出清澈的水。他掬起一捧，水温异常冰凉。水流声中，似乎夹杂着细微的滋滋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溶解。
　　抬头看镜子，镜面边缘似乎有水渍形成的纹路。和实验室杯壁上的一模一样。
　　他伸手去擦，纹路消失了。
　　回到宴会厅，高文瀚正和几个外商谈笑风生。
　　“我们的核心技术独一无二。”高文瀚拍着对方肩膀，“知道为什么效果这么好吗？因为催化剂来自……”
　　陈天奇快步走过去打断：“文瀚。”
　　高文瀚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商业机密！总之放心投资，稳赚不赔！”
　　趁外商去取餐，陈天奇拉住他：“陨石的事不能透露。”
　　“知道知道。”高文瀚不以为意，“你太紧张了。今天多成功啊，放轻松点。”
　　他塞给陈天奇一杯新的香槟，转身又扎进人群。
　　陈天奇独自走到露台。夜风清凉，脚下是灯火通明的城市。曾经雾霾笼罩的天空，现在能看见星星了。
　　确实成功了。
　　但他口袋里的陨石样本突然发烫。隔着布料，温度高得异常。
　　他掏出来一看，那块灰扑扑的石头正在发出微弱的脉搏般的蓝光。和全城净化塔的闪光频率一致。
　　远处广场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他的特写镜头。画面下方打着标题：净化之神——陈天奇。
　　屏幕上他的眼睛，在某个角度看去，瞳孔里似乎反射出诡异的纹路。
　　像无数只眼睛叠在一起。
　　他手一抖，陨石样本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排水沟边。
　　等他捡起来时，蓝光已经熄灭。石头恢复冰冷，仿佛刚才的发热只是错觉。
　　宴会厅里传来欢呼声，有人在开新的香槟。
　　陈天奇把陨石紧紧攥在手心，指甲陷进肉里。
　　今夜全城狂欢。
　　唯有他站在灯火阑珊处，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