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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无声的侵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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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老周的电话是凌晨四点打来的。
“陈博士,您最好来一趟。”老周的声音在电话里发颤,“老黄它……出事了。”
陈天奇赶到实验室时,天还没亮。院子里灯火通明,老周蹲在角落,手里拿着块沾血的布。
老黄躺在狗窝旁,前爪血肉模糊。看见陈天奇,它虚弱地摇了摇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咽。
“怎么回事?”陈天奇蹲下身检查伤口。狗爪像是被反复啃咬过,深可见骨。
老周指着不远处的玻璃幕墙:“就对着那面墙发疯,不停地刨,不停地咬。我拉都拉不住……”
陈天奇顺着方向看去。晨光微熹中,玻璃墙泛着冷硬的光泽,映出他们模糊的身影。
“送去宠物医院了吗?”
“刚打过电话,医生马上到。”
陈天奇轻轻抚摸老黄的头顶。狗的身体还在发抖,眼睛却死死盯着玻璃墙方向,瞳孔里满是恐惧。
他注意到狗窝旁边的地面上,有几道凌乱的抓痕。不是直线,而是扭曲的螺旋状,和玻璃杯壁上的纹路惊人地相似。
宠物医院的救护车很快到了。医生给老黄打了镇静剂,包扎伤口。
“这种情况很少见。”医生皱眉,“动物自残通常是因为极度焦虑或疼痛。但它身体很健康。”
陈天奇没说话。他看着老黄被抬上车,那双狗眼始终望着实验室的方向。
送走老黄,他直接去了数据分析中心。李静已经在等他了,脸色比上次还要难看。
“数据包体积增大了三倍。”她指着屏幕,“出现时间也乱了,不再是固定时刻。”
屏幕上,异常数据像肿瘤一样在正常数据流中膨胀。颜色从淡红变成刺眼的猩红。
“能解析内容吗?”
李静摇头:“结构更复杂了。像是……在进化。”
进化。这个词让陈天奇后背发凉。
他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那台高速摄像机。机器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
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他选了实验室里最大的一面玻璃墙。这面墙正对着核心实验区,平时人来人往。但现在还早,整个区域空无一人。
架设摄像机花了点时间。他调整好角度,确保能完整拍摄整面墙和周围的区域。接着又安装了声音采集设备,灵敏度调到最高。
做完这些,他退到监控盲区,静静等待。
实验室的挂钟滴答作响。窗外,城市正在苏醒,早高峰的车流声隐隐传来。
三点十分。
他屏住呼吸。
三点十一分。
什么都没有发生。玻璃墙安静地立在那里,映出空荡荡的实验台。
就在他以为今天会平安无事时,摄像机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
不是机器故障的声音,更像是……共鸣。
几乎同时,玻璃墙中的倒影开始变化。
不是之前那种水波状的扭曲,而是更诡异的现象——倒影中的实验台突然多出了几个人影。
他们都穿着白大褂,背对着镜头,在倒影的世界里忙碌地工作。动作熟练自然,像是每天都在这里上班。
但现实中,实验台前空无一人。
陈天奇死死盯着玻璃墙。倒影中的那些“研究人员”似乎在操作某种仪器,动作协调得过分。他们的白大褂背面,都用红线绣着奇怪的符号。
和玻璃杯壁上的纹路一样。
他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脚步落地的瞬间,倒影中的所有身影同时停下动作,齐刷刷转过头——
他们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光滑的皮肤。
陈天奇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仪器架上。试管哗啦啦碎了一地。
玻璃墙中的无面人们静静“看”着他,然后像烟雾一样消散了。
倒影恢复正常。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摄像机还在运转,指示灯稳定地亮着绿灯。
他成功了。他拍到了证据。
但为什么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有彻骨的寒意?
收拾好摄像机,他决定再去看看老黄。
宠物医院里,老黄躺在隔离笼里,前爪包着厚厚的纱布。看见他,狗耳朵动了动,但没有像往常一样摇尾巴。
兽医把他拉到一边:“情况不太好。伤口感染了,而且它拒绝进食。”
“怎么会感染?不是刚包扎吗?”
兽医欲言又又止:“说实话,陈先生,伤口里发现了一些……纤维状物质。不像狗毛,也不像布料。我们还在化验。”
纤维状物质?
陈天奇想起那些无面人白大褂上的红线。也是纤维。
是巧合吗?
他回到实验室时,已经快到中午。高文瀚在办公室等他,脸色不太好看。
“听说你早上又来了?”高文瀚关上门,“天奇,我知道你担心老黄,但也不能天天往这儿跑啊。董事会那边……”
“文瀚,”陈天奇打断他,“你相信我吗?”
高文瀚愣住:“当然相信。但是……”
“那就再给我三天时间。”陈天奇直视他的眼睛,“三天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高文瀚犹豫片刻,最终叹了口气:“就三天。这期间别来实验室了,好好休息。”
等髙文瀚离开,陈天奇锁上门,开始查看摄像机里的录像。
画面很清晰。在三点十一分整,玻璃墙的倒影确实出现了异常。那些无面人的身影,他们诡异的动作,最后齐刷刷转头的瞬间……
全都录下来了。
但当他尝试把视频拷贝到电脑里时,文件突然损坏。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结果。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保存证据。
他不信邪,改用最原始的方法——把摄像机直接连接到打印机,一帧一帧打印照片。
前几张很正常。空荡荡的实验区,光滑的玻璃墙。
然后,在三点十一分的那张照片上,玻璃墙的倒影里出现了第一个无面人。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照片从打印机里缓缓吐出。陈天奇盯着那些模糊的身影,心跳越来越快。
在最后一张照片上,当所有无面人转头“看”向镜头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在其中一个无面人的白大褂口袋裡,别着一支钢笔。
很老的款式,金属笔夹已经氧化发黑。
和他父亲生前用的那支一模一样。
陈天奇的手开始发抖。他翻出钱包里的老照片——父亲穿着白大褂,胸前口袋里别着那支笔。
完全一样。
是巧合吗?还是……
他抓起那些照片,冲出办公室。他要去找李静,给她看这些证据。数据异常和视觉异常同时出现,这绝不是巧合。
但在走廊里,他遇见了抱着一堆文件的助理。
“陈博士?您不是请假了吗?”
陈天奇愣住:“谁说我请假了?”
“高总刚发的邮件,说您身体不适,休假三天。”
他站在原地,感觉血液一点点变冷。
高文瀚不仅不相信他,还在试图把他隔离出去。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照片。那个无面人口袋里的钢笔在照片上显得格外清晰。
父亲去世后,他找过那支笔。但整理遗物时怎么都找不到,母亲说可能是在车祸中遗失了。
怎么会出现在二十多年后的诡异倒影里?
他改变方向,没有去找李静,而是直接去了地下仓库。那里存放着实验室不常用的旧设备,也包括一些私人物品。
在角落的储物柜里,他找到了父亲当年的工作箱。灰尘很厚,锁已经锈住了。
他用力撬开。
箱子里是些老旧的实验笔记、几件白大褂、还有……
那支钢笔。
就安静地躺在箱子最底层,金属笔夹氧化发黑,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陈天奇拿起笔,手指颤抖。
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字:给爱妻,1991。
是他父亲送给他母亲的结婚纪念礼物。父亲去世后,母亲把它收了起来,后来不知所踪。
怎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母亲说过这支笔丢了。
仓库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
陈天奇猛地回头。
在对面闲置的玻璃仪器柜门上,他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以及倒影中,站在他身后的那个撑黑伞的人影。
这次离得很近,近得能看清伞骨的结构,能看清人影模糊的轮廓——
很像他父亲。
倒影中的人影缓缓抬起手,指向他手中的钢笔。
然后,像被擦掉一样,消失了。
灯光恢复正常。
陈天奇站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那支钢笔冰凉的触感格外清晰。
他终于确定,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有什么东西,正通过玻璃,通过倒影,通过那些异常数据,悄无声息地侵蚀着现实。
而他是唯一察觉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