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妖叹》居里杳杳

51、符影摇曳藏心语，香风暗渡诉衷肠

　　寺家符塔的偏厅里，焚着一炉安神香。烟缕袅袅，绕着檐角的雀替，在晨光里织出朦胧的网。

　　烈箐坐在梨花木椅上，赤金鞭被她捏得指节发白。她望着窗外庭院里，寺沐清正和何舒云逗弄着那只从千妖阁跟来的灵雀，心口的跳声，竟比无妄海的浪还急。

　　“师尊，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可能…可能…”她猛地站起身，又在寺渊投来的目光里僵住，鎏金眼眸里的光碎了一地，“…没什么。”

　　何舒云抱着灵雀转过身，歪着头看她：“烈箐，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烈箐的心跳得更凶了，赤金鞭“啪”地砸在地上，惊得灵雀扑棱着翅膀飞开。她连忙背过身，声音硬邦邦的：“没事！这香太熏人了！”

　　寺渊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尾的笑纹里藏着几分了然。他放下茶杯，折扇在掌心敲了敲：“烈阁主若嫌闷，不妨去后院走走。那里的符圃，是内子当年亲手打理的。”

　　烈箐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偏厅。廊下的风卷着符纸的香气，却吹不散她心头的乱麻。她靠在廊柱上，赤金鞭垂在身侧，鞭梢无意识地扫过青石板，划出一道浅痕——这是她第一次，在何舒云面前，慌得像个没练过术法的凡人。

　　“烈箐？”何舒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灵雀的啾鸣，“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烈箐猛地回头，鎏金眼眸在阳光下亮得惊人，却又在下一秒黯淡下去。她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最终只化作一句：“没什么，就是看看符圃。”

　　何舒云走到她身边，指尖拂过廊下悬挂的符灯。灯上画着的“引魂符”笔法细腻，竟与她母亲当年的字迹有七分相似。“你看，”她指着符灯，眼底带着笑，“沐清说，这是她娘最喜欢的符，画的时候要想着想护的人，符才会灵。”

　　烈箐的目光落在符灯上，又悄悄移到何舒云的侧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着淡淡的影，像极了寒潭清晨的雾。心头那股冲动又涌了上来，她攥紧赤金鞭，声音低得像耳语：“舒云，我……”

　　“嗯？”何舒云转过头，眼里的疑惑像颗剔透的水晶。

　　“……我觉得这符圃的土，该松了。”烈箐猛地别开脸，大步往符圃走去，赤金鞭在她身后甩得笔直，“寺家主不是说，让我看看吗？”

　　何舒云望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灵雀落在她肩头，歪着脑袋啾鸣了两声，像是在嘲笑某个鎏金眼眸的阁主。

　　符圃里种着的不是寻常花草，是一畦畦待画的符纸。烈箐蹲下身，指尖抚过符纸的纹路，忽然想起千妖阁寒潭边的石桌，想起那坛埋了三年的火纹酒，想起何舒云递来茶杯时，指尖的温度。

　　“烈箐，你看这株‘定心草’，是不是很像你？”何舒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草木的清香。

　　烈箐回头，就见她手里捧着一株碧色的草，草叶上凝着颗露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我？”

　　“嗯，”何舒云走到她面前，将定心草放进她掌心，“看着硬邦邦的，其实一碰就软了。”

　　烈箐的脸“腾”地红了，赤金鞭差点从手里滑落。她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透过定心草的茎叶，一路烫到心口。那些堵在喉咙里的话，像被这株草催开了花，终于要破土而出。

　　“舒云，我……”

　　“师尊！家主叫我们去前堂用膳！”寺沐清的声音突然从廊外传来，带着风风火火的劲，“今日有南境的水晶肴肉，是你最爱吃的！”

　　烈箐到了嘴边的话，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看着何舒云被寺沐清拉走的背影，攥着定心草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赤金鞭在符圃里划出一道深痕，将一株刚冒头的符草拦腰斩断。

　　廊外的风还在吹，符灯上的引魂符轻轻晃动，像是在无声地叹息。有些心意，终究像这符圃里的草，错过了时节，便只能等下一个轮回。

　　而被拉走的何舒云，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望了一眼符圃。阳光落在烈箐鎏金的眼眸里，亮得惊人，却又藏着化不开的浓墨。她轻轻笑了笑，对寺沐清道：“等用完膳，我想去符塔第三十三层看看。”

　　寺沐清愣了愣：“那层是禁地……”

　　“没事，”何舒云的笑容浅淡，却带着笃定，“我想，寺家主应该不会再拦着了。”

　　风卷着符纸的碎末，从符塔第三十三层的窗缝里飞了出来，落在定心草的叶片上。或许有些心意，不必说破，也能在这符香与风里，找到属于它的归处。而那只停在檐角的灵雀，正歪着脑袋，看着符圃里那个鎏金眼眸的身影，在晨光里，站成了一道沉默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