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ats/和浮]逆时之沙》天涯霜雪霁寒宵

8、序章⑧·愿望

　　临近中午，一堂课后。

　　樱井景和提着书包走向往常午餐所在的食堂。大概是今天一直怀着其他心思的缘故，路上的步伐不由得比起以前慢了些，等走到想吃的窗口前，前面已经排起了不少人。

　　饭菜的香气沿着鼻腔潜入胸腹，简单能够辨别出来的就有煎鱼和烤面包的交织气味，此外还有热气腾腾的炖汤在视线的不远处翻腾出缕缕白烟，自然而然地就牵扯出了身体积累下的半天疲惫，勾动起本能的食欲。而就在樱井景和思索着中午究竟要吃些什么来填饱肚子的时候，他那安静了许久的手机终于传来了等待已久的清脆铃声。

　　“英寿，你怎么样？”微微避开周遭略显嘈杂的人声，樱井景和出声询问道。

　　“放心，没什么变化。”电话中的声音轻松而闲适，听上去倒也的确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樱井景和稍稍放了心，还不等他出声再说些旁的，就听见浮世英寿的声音先一步通过电话传至耳边，“不过就是以后聊天的时候不得不注意一下了。”

　　“什么？”樱井景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应的声音都透着点懵。

　　“保密的事情啊。”浮世英寿在解释的时候还不忘拐了个弯，“当初姐姐应该和每个人都说过这件事吧。”言语间还不忘在那个称呼之上加了点若有若无的重音。

　　他口中所指的“姐姐”自然就是茨姆莉，尽管现如今这位大赛的引导员可能还和“浮世英寿”并不熟悉。

　　提及这个称呼，浮世英寿的神情流露出几分看不分明的惆怅。最初叫出这个称呼的时候的确有着玩笑的意味，毕竟这所谓姐弟关系原本也是建立在一个如同玩笑般的愿望之上，但两个人或许都未曾想到，最终这样脆弱的纽带却一直维系到了最后。掩盖交流的真相也好，真切地这么认为也罢，总归不影响浮世英寿继续用着这个此刻另外一方根本不清楚的称呼。

　　樱井景和恍然大悟。

　　印象之中自己事后几度使用手机记录大赛经历的情景历历在目，而茨姆莉的确不止一次的警告过DGP的事情不允许外泄，他之前就曾设想过，会不会DGP连他们平日里的日常生活都在监控着，如今再度提起这个念头还是不由得让人打心底里感到发寒。

　　如今看来在自己正式拿到DGP的邀请函之前，他们之间连对话都要互相“加密”了，实在是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看他们方才的对话，明里暗里也和DGP扯上了不少干系，却没有一位黑白裙的游戏向导唐突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姑且还是认为这点程度不会引起他们的主意吧。

　　谈话间，排起的队伍也终于轮到了自己，樱井景和点了一份蛋包饭，深红的番茄酱浇洒在金灿灿的蛋皮上，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怎么，在吃饭？”似乎是听见了对面周遭的喧闹声，浮世英寿这般问道。

　　樱井景和将手机暂放在托盘里，端着托盘找了个位子坐下，随手在一旁放下书包，这才又拿起手机来回道：“是啊，英寿呢，还没吃午饭吗？”话音刚落，他就突然想起之前英寿就说过，DGP找上门来就是在他中午的午休时间。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手机里传来的声音。

　　“刚回学校。”浮世英寿耸了耸肩，又想到自己的动作对方也看不见，干脆直接道：“毕竟刚刚耽误了好一会儿呢。”

　　“那英寿早点吃饭吧。”樱井景和换了只手拿手机，依旧靠在耳边，右手拎起勺子轻轻试探着蛋皮边沿，不道是不是如今浮世英寿高中生这一总让他感觉到些许违和的特殊身份，总觉得平日里不自觉地就会添上些相较于以往更多的注意，哪怕他其实比谁都清楚，浮世英寿可能根本用不上这些多余的关心。

　　“好好好，毕竟‘浮世英寿’还是个在长身体的高中生嘛。”电话那边的浮世英寿言语依旧轻挑，不等通话另一边的樱井景和反应，又接着稍稍拖长了音调，故作遗憾道：“我还以为你会有另外的问题想要问我呢。”

　　另外的问题？正打算往自己口中塞一勺香喷喷米饭的樱井景和忽地一愣，自己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对了！

　　“英寿许了什么愿望呢？”樱井景和顿了顿出言问道。

　　如今的他们已然知晓了DGP所谓实现愿望的真相，每一次世界的重塑、愿望的实现都是建立在创世女神和众多被夺取了凝辉的参赛者们的牺牲之上，远没有表面上向人们展露的那样美好。更何况，创世女神还是浮世英寿的母亲，是他诞生于世后苦苦追寻的意义，他又怎么可能再一次在那张熟悉的愿望卡上落笔呢，那无异于让他亲手敲碎剥离那一尊如今正被禁锢在欲望神殿里的神像。

　　而讽刺的是，世界线的存在不允许他们就此越界。

　　正如樱井景和所想的那样，哪怕事先已然做好了准备，在真正面对这一个问题的时候浮世英寿依旧沉默了片刻，再张口时，惯作的声线也消去了点点特意的张扬。

　　“是个不需要弄出什么大动静的愿望。”组织了一下语言，浮世英寿这般开口，像是已经由人来人往的路边走到了平日用餐的安静场所，电话中传来的声音都变得清晰了许多，“还记得那只红色的狐狸吧？”

　　红色的狐狸？樱井景和反应了一会，很快便意识到这是在说那个由四世的愿望汇聚而成的MK2，一度让它的所有者疲惫万分，倒头就睡。

　　“嗯。”樱井景和简单地应了声。

　　听见对方的回应，浮世英寿深吸了口气，像是转移注意一般翻出了自己的食盒，却也就是将它翻了出来，然后接着道：“结果大概和那个类似，总之，不会对这个世界进行什么大规模的改造。”

　　这并不难理解，樱井景和轻轻点头，目前看来，在不改变原有剧情发展的情况下，不去利用创世之力改造世界已经是他们对创世女神那岌岌可危的现状能够做到的最好的保护了。

　　此时，樱井景和忽地叹了口气。

　　过程短促，近乎转瞬即逝，在周遭环境略显嘈杂的掩盖下更是显得声不可闻，不过这一声短叹还是没有逃过浮世英寿那灵敏的耳朵，哪怕隔着电话不免有些模糊，也还是足以让他辨识出这声浅薄气息中所蕴涵着的惆怅心情。

　　“怎么了，心情不好？”浮世英寿一边思索着是什么能够在这种时候惹了好脾气的狸猫不快，一边出言询问道。

　　虽是有些意外自己的叹息被电话另一边的狐狸轻易捕捉，但樱井景和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坦诚解释道：“只是觉得自从那一夜从床上醒来，我似乎都没能帮上什么忙。”话音未落又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比起沉闷而更像是轻松，“大概是有些沮丧吧，明明说过要让英寿刮目相看的。”

　　浮世英寿闻言不由浅皱眉头，不是因为不耐或不满，他只是在想，其实樱井景和此刻所想的大概远不止这些吧。

　　面对着血脉亲人可能再度陷入死局的现实，如今却只能过着自己往日的平静生活而做不出哪怕半点行动，相信无论是谁都难免会感到无力和不甘。而这样的情绪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不是吗？

　　他们如今的距离相隔太远，各自有着各自必须要延续着的“平静生活”，日常交流大多也只是通过手机来进行，没能留意到他的心态和情绪倒也是自己的疏忽。

　　不过单纯的安慰恐怕也并不是消解这种情绪的好方法，虽说言语是沉重而有力的，但在不合适的时间却也只会显得苍白甚至化作剜心的刀刃，这一点他也已经早已体会。

　　沉吟片刻，浮世英寿再度开口：“我今天见到了一个人。”

　　这句话倒是的确转移了一定注意力，能让浮世英寿专门和他提起的必然不会是什么路过的无关人士，樱井景和下意识便追问了过去：“谁？”

　　闻言，浮世英寿却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语气稍显空荡，像是在翻找着什么记忆里的画面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指尖轻轻敲击着温冷的食盒发出些闷闷的微响，“比起我想象中的要提前了许多，印象里明明至少也应该是在三年之后……”

　　作为知情人，樱井景和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浮世英寿所说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吾妻道长的友人——今井透。

　　可正如浮世英寿方才言语中提及的那样，看过那份记忆回顾的樱井景和自然也清楚，目前他们所处的这个时间点同今井透的参赛甚至是死亡都还相隔着漫长的时间，并非一朝一夕所能跨越，而今日却在赛场之中看见了他的出现……究竟是世界线已然混乱，还是说有人刻意加快了关键节点的发生呢？

　　在已经成为过一次神明的创世神的帮助下，理清现状的狸猫很快就找到了目前问题的关键。而很明显，思索到这一点的并不只他樱井景和一人。

　　浮世英寿最终下了结论，字里行间透露着只有电话内外方才知晓的意味深长：

　　“或许那件事……很快就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