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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感恩戴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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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震鸣连绵不断地自反扣在茶几上的手机发出,贴着玻璃,肆无忌惮地搅碎了好不容易凝固下来的安静。
楚恬几乎是在闹钟响起的第一瞬便睁开了睡眼,一气呵成地掀开了毛毯,在长沙发上坐直了身体。
一点三十分。
其实恒华新城到南城广场开车仅要三十分钟,但她以往都是地铁过去,并不熟路,刨去停车的时间,提前一个小时不多不少正正好。
楚恬沉了沉呼吸,站起来。
长久固定在难以舒展的姿势,血液无法避免地遭受阻滞,只是一个直立的动作,周身的肌肉竟都泛起了酸涩。
眸光不经意地垂向还在沙发上的人。
摊开的文件覆盖住整个键盘,大抵是正在检阅工作汇报的缘故,他的视线牢固地锁定在电脑屏幕上,许久才怔愣一顿。
后知后觉地抬头看过来。
半侧的角度完美地展露了眉眼的锋锐,目光直直落下的同时,期间的幽深却叫人探不到丁点的波澜,仿若平静的湖面。
楚恬极迅速地撇开对视。
她精准地抓起搭在沙发靠背的外套,指尖在触碰中迎上一股熨烘过后的干爽与温热,毋庸置疑是被人仔细处理过的。
但她没有深究,利落地套上,利落地拨出被压在内衬里面的长发,随手抓了几下,便算是整理完毕了。
因为事先用吹风机吹得足够干,即便淋完雨就这样枕着躺了一觉,脑袋都没有头皮发麻或者晕眩的着凉症状,反而格外清醒。
“我听说了,是你主动联系纪毅的。”
耳侧传来一道低沉又沙哑的嗓音,毫无缝隙地衔接上窸窸窣窣的摩擦动静,沙发上的人在耐心的等待后终于发起了询问。
楚恬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心下了然,这样一个违背凌飞判断与旧有印象的行为,的确值得一个复核。
但她并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安排道:“既然已经见过我了,纪毅那边就没必要再碰第二次面了吧。”
是啊!
同一屋檐下三四个小时都没有进展的事情,在第三人与大庭广众的纷扰下,难不成还能聊出新花样来?
大抵没有料到楚恬会如此直白地挑破本质,凌飞仍旧安静地看向她,眼神却不可避免地平添了几抹审视。
仅余光一掠亦难以忽视。
楚恬再次沉了沉呼吸,终于转过头来与之对视,用半开玩笑的口吻继续道:“难不成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唯命是从??”
“……”凌飞沉默片刻,再想说点什么却被捷足先登。
“凌飞,我依照合同约定办事,得到份内应得的报酬。至于你为此花了多少钱,不会在我的计算范围内。”
她的语速缓慢,语气亦平和,以至于一字一字咬得清晰且冷静,冷到生生浸出冷漠的意味。
但正合她意。
其实楚恬知道凌飞不是这个意思,也不可能有这个意思,他擅长管束,擅长强塞硬给,但不擅长交换。
但就是知道才不好。
她弯腰捞起脚边的牛皮纸袋,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她换下来的针织长裙,被雨打湿而变深的颜色已经褪淡回原状。
至于卧室衣柜里的衣服,既然当初没有及时取走任凭对方处置,现在再翻出来,不管是带走还是丢弃,都太越界了。
况且时间也不允许。
楚恬挪动双脚走到窗前,玻璃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雨珠,但也足够确凿地分辨出来,外面已经停雨了。
这场雨来得凶猛,去得也快。黑压压的乌云已经被风吹到遥远的天际,只剩下稀薄的云团,用纯粹的白衬托着清澈的蓝天。
下一秒。
她转身,目不斜视地穿过客厅走到玄关处。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哒—哒的脚步声,她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分辨,却在脚步停下的一瞬间只捕捉到漫无边际的沉寂。
似在审判着她。
但这并不妨碍楚恬精准地握住大门的门把,只是在用力压下之前,她提起一口气,还是挤出了盘桓在大脑的一句话。
“不管你承不承认……”
“……”凌飞依旧保持着沉默,似是被打断后便彻底失去了再开口的兴致。
“两年前在电话里跟你提出分手,当时的我确实很乱,但也是真的,预备好了不再跟你在一起。”
“……”
“这件事我不想再强调了。”她的语气在笃定中噙着几分缥缈,似是在反反复复的声明中也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咔嗒!
关门的声响温和又干脆,锁芯重新扣上的同时连同空气也凝固住了,屋内的人依旧一言不发地呆坐在沙发上。
繁重的信息还在迟缓地挤进脑袋。
凌飞屏住的呼吸忽而一泄,肌肉的紧绷与麻木喷涌而出,他挪开腿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早已因为长久没有接收指令而熄灭。
呜呜……
手机跳出新的消息提醒,他弯身去拿,视线有一瞬落在被遗留在茶几上的钥匙,又触电一般猛地抽回。
界面在几下操作后转入工作软件的聊天框,最新一条是楚卫东的名字,后面还附带一串数字,是手机号码。
“凌总,是现在就跟进吗?”
凌飞看着助理发来的消息,大脑再次闪过一瞬的卡壳,仿佛接收到的是一堆没有来龙去脉的乱码。
他已经调查出柑园的合伙人是谁,也知道那人放出了转让的消息,原因是搭上了一个科技圈里的人。
只是账户上刚刚划走几百万,他需要调动才能挪出钱。即便早早创业有所成,他也远没到嘴巴一张一合就能把钱花出去的地步。
“不用了。”
凌飞沉吟了片刻,飞快地敲出一行字,点击发送,便将手机重新搁回茶几上,视线再次落在那串钥匙上。
金属在玻璃上映出模糊的影子,光芒零星折射出冷意,只有挂在上面的小狗坠饰偷偷露出笑脸,但也已经氧化发黄。
即便这不是楚恬一贯的行事作风,也通通不在他的判断内,但他非常确定,她过来单纯是为了放下这串钥匙,不是为了节目。
她是来警告他的。
要是敢背地里联系楚卫东谈柑园的事,那就试试看好了。
思及此处,凌飞在嘴角扯出一抹讥讽,觉得楚恬的警告实在毫无威慑力,毕竟形势已经不能再坏了。
她已经可以……
冷静地面对他,冷静地,截断他靠近的意图。
凌飞下意识地猛吸一口气,雨后的冷冽由此入侵,不料却在释出时被烫了一下,叫他怀疑自己也被淋发烧了。
他连忙起身,抓起茶几上的杯子便走进了厨房。
哗啦啦……
水流将杯底的姜丝冲刷出水面,同时划过指尖与掌心,冰凉的触觉在短暂的刺激后,竟叫人生出不忍抽离的念头。
水花飞溅,往事浮现。
凌飞莫名想起小时候跟随母亲到外婆家的日子,但他们只能站在门口,直至十六岁搬过去前,他甚至没有踏进去过一步。
反倒是住在隔壁的爷爷会热情地将他们迎入屋内,这时候那家的小女孩就会被派遣去洗杯倒茶,他会听到哗哗的水流声。
那位爷爷就是楚永山。
说来很神奇,在搬到外婆家以前,他跟楚恬几乎没说过话,却见证过她从扎着双马尾长成到亭亭玉立的少女,一年都不曾错过。
他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角,终于从纷扰的思绪中抽离,关掉水龙头,将洗干净的杯子与另一只没有涂鸦的玻璃杯搁在一起。
砰!
楚恬只瞄了一眼电梯的楼层数,便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通往楼梯的后门,踩着梯级一步不停地往下走。
她莫名想到高考数学结束的那天,撂下笔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胳膊已经在奋笔疾书中牵扯出关节的疼痛。
室外,地面一片潮湿。
她下意识地想要拢了拢外套的对襟,却瞥见水滩里的倒影被冒出的涟漪荡得变形,于是连忙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路程比想象中顺利很多,楚恬到达南城广场的时候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她点了两杯咖啡又有条不紊解决掉一块面包。
纪毅来的很准时,只是在门口逗留了一阵,又接了一通电话才进来:“抱歉,迟到了。”
“没事。”她展开一个礼貌的笑容。
“你要的喷绘布,要不要检查一下?”说着,纪毅将手中的超大袋子搁到她脚边,又仔细交代了一下安装的细节。
楚恬认真地听着,却没有顺着话题真的拆开检查,有凌飞在其中,纪毅不会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
她思忖了片刻,确定没有其他疑问,开播时间早前已经得到通知,定在下月初,正好是清明假前的那个周末。
接着,她直接掏出了手机,点进了转账界面:“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我现在就微信转给你。”
似是没有料到这个流程,又或者说这个流程本来应该由另一个人来对接,纪毅怔愣了一阵没有接话。
楚恬坦然地与之对视,在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按照市场价添了一半直接转了过去。
算是得体地挑破某些事。
平心而论,她很喜欢纪毅的干脆爽快,没有必要搞得双方尴尬难堪,但也实在不希望对方再被扯进搭桥牵线的烦恼中。
“咖啡已经结过账,我先走了。”她安静地等待纪毅回以一个点头,这才提着东西站起身来,径直朝着咖啡店的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