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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不祥预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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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馆的收银台后,楚恬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掏出抽屉里积压了四天的账单,同时还点开公众号的管理后台。
那天从凌飞公司回到恒华新城后,她又足足在南城呆了三天,他罕见地抱着她赖床到中午,虽然是一大早从书房摸过来的。
除却陪自己到银行咨询贷款的事情,期间两人还回了两趟公司讨论无人机的具体投用,咳咳,当然也被趁机收了不少学费。
为期三天的“休养”结束后,凌飞载她回新市,连同那架无人机以及杂七杂八的操作设备,美其名曰实地调试。
思及此处,楚恬不由地抬头望向天际,两人从来没有这么合拍又深入地交流各自擅长的领域,那种感觉,很奇妙又叫人心动。
叮咚,叮咚……
接二连三的消息一下子将她的注意力拽回电脑上,点开一看十几条竟全是会员退卡的通知,她不由地拧紧了眉心。
发生什么事了?
正当疑惑之际,服务生小杰拿着手机凑到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老板,快看,这是前几天那个男的吗?”
界面显示的是餐馆公众号最新一篇文章底下的评论区,被顶到最上面的一条评论只有一张图片,此外一个字都没有。
但足以一石激起千层浪。
—味道挺好的,怎么还给人吃拉肚子啊!
—果然,网红店最终都会翻车。
—也是够敷衍的,竟然就给人带去村里的卫生站。
楚恬赶忙点开图片,即便没有明确的诸如姓名等个人信息,光看诊单上面的地址和日期时间,就能够判断出来——
还真是那天在餐馆发病的男人。
“这人故意找茬的吧,”小杰已经在旁边骂骂咧咧起来,“是他自己说的老毛病,赖掉饭钱不说,连打车都是老板给垫付的。”
“或许人家是真的有疑惑呢?”她安抚道。
话虽如此,心头已经涌上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尤其是联想到那天男人莫名其妙的举动跟话语,总觉得是故意为之。
她顿时没了待在餐馆的心思,电脑一合就预备回家安静地处理这件事,又或者是突然很想要待在凌飞身边。
嘟嘟——
凌飞提着电脑闲庭信步般朝着楚恬家的方向走去,正想要从车里拿点东西再进门,车锁一解,车位却冒出来一个人。
只见那人慢悠悠地转着圈打量他那辆不起眼的车,听见动静后只抬了一下眼,便自顾自地重新将目光落在归属地为南城的车牌上。
是凌维谦!
怎么会是凌维谦呢?
他条件反射地定住脚步,落日余晖在挺直的后背划下一道分割线,一半洒着太阳的余热,一半浸着入夜的薄凉。
电脑包沉沉地往下一坠将左手手臂拽得绷直,手提的位置还要将钥匙的齿槽镶嵌进掌心的皮肉,可他却将它们攥得更紧。
仿佛正被虎视眈眈地觊觎着。
良久,凌飞终于想起应该给点什么反应,声音冷漠没有任何起伏,却不容置喙地驱逐道:“这里不欢迎你。”
奈何凌维谦根本不为所动,反而上前两步站定在那道爬满锈迹的铁门,依旧慢悠悠地将手背在身后,一副旧地重游的缅怀姿态。
他没有放任,语气更加决绝:“外婆活着的时候,你一次都没有陪我妈来过,现在也不需要你来这里叨扰她老人家。”
“那不也是怕你外婆气坏身子,你外婆不喜欢我到,躺在病床都要看到我跟你妈的离婚证才肯咽气。”
“难道应该喜欢你吗?我妈为了你逃课肄业,未婚怀孕,你一句做生意就拿走家里的积蓄,还将养家的担子压在她身上。”
“可我跟你妈的感情有多好,你是看在眼里的,要不是你坚持完成外婆的临终托付,我跟你妈是不可能选择不复婚的。”
闻言,凌飞嗤地一下笑出声,讥讽道:“所以,好到将其他女人带回家里,还得让我妈好酒好菜地招待她们。”
当时他不过十来岁,那些女人通常也会裹上一层生意往来的粉饰,但他已经看得懂餐桌上的眉来眼去,以及母亲的强颜欢笑。
对此,凌维谦只错愕了一秒,很快又端出往事不忍追的唏嘘样:“做生意哪免得了逢场作戏,我现在只想看看你妈最后生活的地方。”
凌飞抬着眼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将凌维谦的神色转变收进眼底,心头的讥讽更甚,却再也挤不出一丁点笑意。
若不是楚永山每每将他迎进门,用琐琐碎碎的闲谈拼凑出母亲的过往,他大抵真要在耳濡目染中下将外婆当作拆散父母的坏人。
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明白了什么叫恨铁不成钢,只是不确定母亲严词厉色敦促自己笃志好学的背后,是否也有悔憾在其中。
但陈慧芸从来不舍得在儿子面前说丈夫半句不是,凌飞一度对凌维谦崇拜不已,从不曾想过爸爸口中的话可以与事实颠倒至此。
然而这样的人就是他父亲。
勿论脸上的面具撕裂到何种地步,凌维谦都能扯到一块遮羞布,面不改色地将自己装扮出一副得体且高尚的形象。
片刻的静默后。
“我知道,”凌维谦煞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你从小就是特别有主见的孩子,就连你母亲去世都没有通知我一声。”
“没通知,你不也知道了。”只不过是相隔几个月后以入室搜刮的形式,所以凌飞一点儿也不惊讶那枚胸针落在了凌维谦手中。
失去陈慧芸这台长期提款机后,凌维谦转而将主意打到儿子头上,开始在电话里发出慈父般的嘘寒问暖,还几次三番喊他回新市。
迷惑性十足,直至确信他没有继承多少财产。
可饶是后来得知他因为创业陷入债务的困局,凌维谦依旧没有贸然舍弃这个名校高材生的儿子,只是改作长期持股的形式。
经此一事,凌飞深刻地认识到,绝对不能让凌维谦知道他跟楚恬的关系,否则楚家的餐馆与柑园都会遭受到源源不断的滋扰。
就像那栋被撬开的房子,下场破败。
往事浮现,面对再次纠缠上来的吸血鬼一样的父亲,凌飞已经没有当初的心潮起伏,眼眸在一垂一抬间便恢复了清亮。
正如此时,当凌维谦故意套近乎地抬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他也只是轻轻侧身躲开,连脚都没有挪动半步。
不料!
凌维谦突然话锋一转,温声细语地开口道:“但我知道,你心里头是有爸爸的,不然也不会背地里找人关心我的状况。”
换作寻常父子,哪怕是随机经过的路人,一定会兴致勃勃地将这番老怀安慰的话语当做两人心软嘴硬冰释前嫌的铁证。
只有凌飞确信,这是对峙的开始。
凌维谦已经发现自己被人监视,确定了背后的人,所以才会出其不意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在这里,在他面前。
悬空的右手下意识地隔着口袋摸向手机,双脚也不自觉地转向大门,他使劲攥了攥左手才按捺住闯进大门揪出赵科的冲动。
但他不确定凌维谦察觉到多少,不确定到底从哪个环节开始出现问题,这种不确定叫他很是不安,他不得不压着胸膛钳制呼吸。
凌飞怀疑是上次在南城医院给钱给得太顺,但那纯粹是为了换回胸针,互相也心知肚明并不是随意一样母亲的遗物都有同样效果。
但当务之急是别让凌维谦跟楚恬碰上。
凌飞没再搭理,拉开车门就将要电脑包丢到副驾驶座上,大脑盘算着用什么理由让人留在餐馆,或者出去吃饭出去过夜也行。
然而正当他将自己也塞进主驾驶座,凌维谦竟伸手往车门上一搭,操着一贯温和的口吻说道:“听说你跟楚记餐馆的老板很熟啊。”
话音未落,抬脚的动作已然刹住。
他不知道凌维谦有没有看出来,但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血液一瞬间从四肢抽走,徒留僵硬的手指扣在门把上面,无法施力。
“我以前还听你妈念叨过,说是就住在隔壁,跟你一样立志考到南城大学,没想到真被你小子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凌维谦絮絮叨叨地说着,陈慧芸是凌飞大三那年的暑假在上夜班的路上车祸没的,那时候楚恬刚刚高考完没几天还在等成绩。
看似不相干的陈年琐事,落在他耳中却如同一块磁石,沉沉地坠入腹腔,将所有氧气吸附聚集,再凭空消散。
一切蓄谋已久。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梗着脖子努力克制身体的异样,反倒将每个字咬得更重了,眼角迸发的冷光如利箭齐发。
“爸爸这是替你高兴啊,”凌维谦在脸上展开一个笑容,“多好一个姑娘,上次在那里吃饭不舒服,她还送我去前面卫生站。”
上次?多久前的上次?
凌飞动动了唇舌,想要追问却没有发出声音,自我保护的本能警告着他,任何的反应都会成为对方进攻的豁口。
凌维谦却看穿他的心思,主动送上提示:“年纪大喽,免不了往医院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得到你的探视。”
大脑嗡地一声。
他飞快地回放起自己结算医药账单的过程细节,除了昂贵的养生药品与基础体检,其中的确夹杂着急性肠胃炎方面的诊断治疗。
他知道,他已经掉入凌维谦精心布置的圈套中。就像那枚被窃走的胸针遗物,想要,就得拿钱交易。
却不可能一次结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