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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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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总,飞洛杉矶的机票是给您订三天后和董事长同一天还是……?”
助理小周敲开办公室的门。
在办公桌前因工作对着电脑屏幕坐了一整天的余温终于停下手上的工作抬头看向来人。
对上小周的双眼,他默语,静默顷刻后,办公室终于响起他的回应。
“我说我要走了?”
言简意赅且毫不留情面。
他表情一如往日的沉着冷静,但语气却冰的像喀纳斯湖般带着不容置喙。
“好的,余总。”
小周收回要在行程表上下笔的手,脚尖微抬又迅速收回,抿了下唇还是合上文件夹出去了。
玻璃门“咔哒”一声响过就紧紧关上了,安静的室内仅有手指飞快敲击键盘的声音。
暖气被带出去,未来得及挤出去的只能顺着门被关上的节奏在空气中无声都舞动着。
门关上的下一秒,原本还在手指翻飞的停下,思想稍有空盹,双手无意识的抚摸上包着白色创可贴的指关节处。
余温摁亮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梁沿的消息,因为是置顶,所以总是在最上面。
“今天要来我家吃晚饭吗?我买了你喜欢吃的鱼,给你做清蒸鱼。”
鱼不难得,难得的是那份知道他爱吃鱼愿意特意跑去菜市场为他买鱼并且只合他口味的心。
放在平常他早已胸腔涌满暖意,但此刻他竟被自己刚才对小周语气的冷覆盖了全身。
余温只回了个好。
两指捏捏疲惫的眉心,欲放松一下,想到今天小周问的话,却更添了抹忧愁,思绪跳跃得太快,让他第一次对所谓的爷爷和弟弟有了些许的怨恨。
站在落地玻璃前,透过巨大的窗看向这片人人向而往之的,寸土寸金的繁华,明明已经站在了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难以抵达的位置了,却还是觉得自己置身此外,由始至终都是空落落的。
二十分钟后,一辆卡宴驶入冬因公寓。
余温带着下车后沾上的冷意,踏进灯光琳琅的前厅,两名原本在打哈欠的前台立刻站起来喊余总好。
他步履优雅,微笑颔首,笑容恰好得体,却在进入电梯时消失殆尽。
一个两幅面孔的人。
冬因公寓是一处高档小区,都是一梯一户的户型。
电梯升到46层,开门就是梁沿换鞋的玄关。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屋里的暖气扑面而来,给从外面冷酷深秋进来的人覆盖全身的,具有安全感的温暖。
余温随手把钥匙扣在鞋柜上,弯腰在木制的淡黄鞋柜里拿出放着的独独属于他的家居拖鞋换上。
“来了,这么晚才下班?”
声音是从厨房传出来的,他改变原本要走去客厅的方向,转而走向声源处。
余温踱到厨房时梁沿手旁的手机还亮着屏幕,下一秒变暗,随即熄灭,他手里还握着今晚清蒸鱼要用的葱条。
“嗯。”
余温捞起袖子,想把洗菜池里的菜叶洗起来,被梁沿用手肘轻轻推开。
“不用你,请你来吃饭怎么还让你动手啊。去坐坐,等着吃饭吧。”
梁沿挂着围裙,脸上起了笑,手里的葱条已经放进一旁的碗里备用,那笑意在温热的厨房里延荡着,一直荡到把余温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不安和忧愁抚平。
他没说话,梁沿亦未再出声,一时间,偌大的房子里这只有厨房锅碗瓢盆翻动和抽油烟机的发出的声音。
余温眉眼温润,面带笑意,就这么静静的倚在推拉门边,看着梁沿把改好花刀铺好葱条浇好酱油的鱼放进锅里。
不用想都知道做出来的鱼是多么的鲜嫩多汁。
氤氲着白色透明水蒸气的厨房显得那么小,小的只能装下一个余温和梁沿。
鱼还是那个做法,但味道却和往常不一样了。
一顿饭吃的人心难静。
吃完后把碗放进了洗碗机,按下按钮,机器发起律动。
梁沿起身,没看余温一眼,径直走进房间,不多时拿出一个黑漆漆的木盒子。
余温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拿来放宝贝的秘密箱子,他见过。
“我爸找你了是不是。”
明明是疑问词却又听出了满满的肯定意味。
“看,还记得吗,你那年送我的小木头鱼。”
盒子打开又迅速合上,梁沿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制小鱼,年份久了,整个鱼身特别光滑,有种用机器抛光打磨不出来的历史沉重。
“那年的孤儿院,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没回答问题,却笑了,透过木鱼好像在回想着什么,笑容越发的温柔了。
有时候,没有回答就是一种回答。
“你把这个也放进去了?”
余温接过木鱼,红褐色的东西在他指尖上舞动着。
“很多年了。”
皮质沙发上的两人,坐的也不远,就那么几十厘米的距离,但心却好像很难靠近到一起,牵连不起来,失了跳动的共振频率。
隐隐之中好像要有什么是控制不住的了。
“我先走了,我爸应该还在等我,早点休息,晚安。”
余温说的很急,边说边往玄关处冲,步履急促的毫无形象可言,像是生怕晚一秒就会被什么洪水猛兽扑上来,将他整个人生生撕掉,然后舔舐他鲜红的血液,吞咽他软嫩的皮肉。
快了,我要出门了,我要走了。
余温自欺欺人。
“余温。”
鞋子已经换上了,电梯升上来正好打开门,他来不及反应就急匆匆往里走。
“你去美国吧,别留在这里了。”
电梯门合上了,两人在缓缓合上的门缝对视,两双眼睛都是让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余温没说错,余高寒确实在书房里等他。
“坐。”
余高寒合上手里的《国际经济学》,伸手压了下书封,把书放回书架。
这才抬头看面前的余温。
“美国那边都打点好了,房子也收拾好了,到时候还是回你原来的住处。”
一贯的先斩后奏,不过这次是存在有较长的延续性。
一句“你是不是去找他了”在喉咙中梗着,却始终没问出口。
余温背部挺直。
“其实你可以劝服他一起出国的,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也是个好孩子。”
余高寒停顿一下思索片刻,又补了一句。
“我跟他提过……他不愿出国。”
余温轻扯了下嘴角,有点嘲讽的意思,不知道在笑谁。
“国内是留不了了,你知道的,别任性,洛洛。”余高寒定定的看着余温,双肘撑在红木办公桌上,右手指尖一下一下敲击着厚实的桌面,似在琢玉般,细细的,带着引导性。
若有似无的示弱中带着一丝的不容置喙。
“我知道。”
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下,书房里一下子仅有彼此的呼吸声。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去收拾吧,早点休息,明天别太累了。”
余温轻抬眼睑,表情看不出心情,微微点头起身。
出去时顺带把门关上了。
一声“好”被夹进门与门框之间。
门无声关上,余高寒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身体带着旋转办公椅动了动。
三天后,国际机场。
梁沿早早的就在服务区等着了。
他一身黑色风衣,凛冽而立于那里。
“很早就到了?”
余温目光略过他稍微疲惫的面容,抑制住想替他押衣领的手。
“还好。”
梁沿含糊说,朝他身后看了一眼。
“余总已经过去了?”
余温站着定了定,抬手看向腕上的手表,“嗯,这会应该起飞了。”
不知作何感想,他很突兀的说,“我不回来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像是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口就说出了两人闭口不谈的话题。
“那边乱,偶有枪击事件发生,你自己要小心一点。”
梁沿满眼担心,他忘了一件事,余温在那边留学多年。
“在那边要记得好好吃饭,你的身体经不起糟蹋。”
“别不当回事,我说真的。”
一声嗤笑,梁沿停下他的喋喋不休。
“你有点像老妈子了。”
余温笑他。
看到他还能打趣自己,梁沿无奈摊手,“哪有我这么帅,这么年轻的老妈子啊,怎么着也得是个……嗯……算了,想不出来。”
他摇头。
“洛杉矶离明尼苏达挺远的吧,听说那里的雪景很美,现在这个时候,那边肯定也下雪了。”
梁沿有点遗憾的说。
“那你一起去看看吗,一起淋雪,赏赏雪景……”
余温说的有点急,往前走了点。
”那,或者是明年,对,明年冬天飞过去看看,去吗?”
他急的想攀上梁沿的手臂。
“我一直在那边的,我在那边等你好不好!”
“该登机了吧?”
梁沿收回看手表的视线,余温已经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了。
他是个很能转移话题的人。
这时地勤进行广播,由于天气原因,飞往……
其实知道结果也不必再问了。
“哥,希望你永远幸福。”
头脑风暴这么多天,千辛万苦中的千言万语仅汇成那么两句。
“还有,别忘了我。”
不同以往的,这次的拥抱带着坚定,柔韧,以及决绝。
“不会忘了你的,洛洛,记得照顾好自己,一定要记得。”
大手轻柔的抚摸着余温温热的后背,手掌心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因着皮肤肌理传及梁沿心脏。
分开时,两人都染上不舍之意,显而易见。
原来他也会因为我要离开而难过,余温紧紧盯着他黝黑的瞳仁。
“平安落地。”
飞机起航,墨色天空闪过一点亮色,那是飞机夜行的航行灯,那一抹红,一直延漫到冬因公寓的某处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