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返盛夏》木槿丞

18、雨歇暮色

　　　轰！

　　夏初以只觉心里的一座大山陡然崩塌，一块块碎石砸在他的心脏上，打乱了它的跳动节奏。

　　“我......我......没有！不是！”夏初以紧张得语无伦次，不停抠着裤腿边侧的细线。

　　“别紧张嘛，紧张什么？嗯？我又不是老师，你不用对我紧张。”

　　“我......”

　　“咳咳！”另外一边突然响起一声特别刻意的咳嗽声，梁洄时不想管。

　　“不要紧张啊，你看着我的眼睛。”梁洄时低下头，想从下方和他对视。

　　夏初以竟真的抬起头和他对视。

　　梁洄时的眼睛很干净，眉弓上两道剑眉，细细长长的。

　　夏初以不清楚眼睛的分类，但他分辨得出梁洄时的眼睛很好看，跟......妈妈很像，很温和，都有一种犀利的美。

　　梁洄时双眼皮的褶皱很深，甚至还有卧蚕，夏初以很少在男生眼睛上看到卧蚕，有些震惊。

　　他的睫毛又长又翘，一直延伸到淡红色的眼尾处，再变得浅次纤短一些。

　　“梁洄时，你是丹凤眼吗？”夏初以轻轻的出声问他。

　　梁洄时眨了几下，有些不自在，笑着说：“对啊，我这还挺不明显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眼睛跟我妈妈的有点像，都是那种......”他皱起眉琢磨片刻，似乎是想找个更贴切的词来形容，“都是那种很慈爱......很包容的感觉。”

　　最后他补充道：“我妈妈就是丹凤眼，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也是。”

　　“这样啊——”梁洄时笑起来，“我很慈爱？你确定吗？”

　　“这......这只是一个形容词......”

　　“可你用来形容我了呀。”

　　“你不高兴了吗......”夏初以很明显地紧张了起来，似乎让人不高兴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我没有不高兴啊。”梁洄时起身蹲在他脚边，抬起头来，温和的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和：“夏初以，我没有不高兴，相反，我很高兴。”

　　他轻轻勾起嘴角：“通过你说的，我能感受到，你的妈妈一定是一位非常非常好的人，能成为和你妈妈相像的人，我感到非常开心，真的。”

　　“夏初以，你真的不用想那么多，也不要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对，你要相信，你做的永远都是对的，你甚至不要太为他人着想了。”

　　梁洄时顿了顿，观察着夏初以的神情，确认没有太大的变化才继续说下去：“你可能会觉得我自私、残忍，”他又低下头，“但是，太为他人着想的结果就是会忽略自我，到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多不值当啊，人总要分清利害关系的，明白吗？”

　　夏初以怔了一会儿，点点头。

　　“还有，我在对你说一遍，也希望是我对你说的最后一遍——”梁洄时把视线从地面又转移到他的脸上，“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谢谢什么的，这是基础社交礼貌用语，是普通同学之间常用的，你只想和我做普通同学吗？”

　　夏初以扣紧了膝盖，咬着唇不说话。

　　“夏初以，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想吗？”

　　夏初以睫毛剧烈的颤了颤，躲闪着“不......不想......”吧。

　　最后一个字，他没敢说出口。

　　窗外的雨势小了些，可暮色早已四合，让就暗沉的天色愈发浓重。昏暗的光线映着两人的侧脸，勾勒出淡淡的轮廓。

　　不知道为什么，听夏初以讲到关于“妈妈”的事时，总感觉他有点伤感，但这是他唯一一次对自己说那么多的话。

　　“咳！咳！”咳嗽声又大了一些。

　　“干什么？”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洄时啊，你们俩......干嘛呢？”向源的脸色有些怪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破碎掉了。

　　“聊天啊，看不出来吗？”梁洄时从夏初以脚边站起来，顺手帮他拍了拍衣袖上的白灰。

　　“哪有这样聊天的啊......”向源僵硬的转过头，看向陈宇，“我们会这样聊天吗？”

　　陈宇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抽搐了一下嘴角，疯狂地向他摆手：“不会！不会！我死都不会这样跟你聊天的！滚开！”

　　向源皱着眉，嫌弃的往后缩，而后，又转向方渭：“渭渭，我们会这样聊天吗......”

　　方渭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也正常，他这张脸一年四季都一个表情，向源经常怀疑地球要毁灭了他也还会是这个表情。

　　“渭渭，我们肯定不会这样聊天吧？”

　　方渭像是没听到似的，转过头不回答他的问题。

　　向源就当做他默认了。

　　“洄时......”

　　“......叫魂呢？”

　　向源拍拍胸脯，坚定的对他说道：“我们一定会替你们保密的，你相信我们！”

　　“啊？”

　　“你不用说，你什么都不用说。”向源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了。“我们都懂的，都是哥们儿！”

　　“你们懂什么了啊......”

　　夏初以听后，却猛地一僵，眼睛眨了又眨——他就算再迟钝，也听得出向源话里的暧昧意味，一时间连头都不敢抬。

　　梁洄时瞥了一眼夏初以那张再次红到爆炸的脸，又扫过向源和陈宇那副“我们都懂的”八卦嘴脸，眼底漾开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太清楚这俩货在想什么了。

　　“检讨写完了吗就在这儿扯这些有的没的。”梁洄时起身走到桌旁，拿起刚才那张检讨，递到夏初以面前。

　　夏初以疑惑的抬起头，眼睛像是会说话。梁洄时甚至能脑补出来夏初以一脸天真的对自己说“怎么了？”

　　“小夏老师，能不能帮我改改检讨啊？”

　　“检讨？”夏初以犹豫着接过那张纸，“你们为什么要被写检讨啊？”

　　“就......就上次篮球场打架那件事嘛，刘主任不是后来把我们叫到教务处去了嘛，他让我们每人写一篇两千字检讨。”

　　“这样啊......”夏初以拿起梁洄时递给他的笔，低着头开始给他修改，犹豫了半天，总感觉他想说什么。

　　“初初？”梁洄时唤他。

　　“嗯？”

　　“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你可以说出来的。”梁洄时像刚才那样躲在他脚边，像只温顺忠诚的大狗狗。

　　“不......不，我想说的你不爱听的。”

　　梁洄时很好奇夏初以能说什么，还是自己不爱听的：“什么啊？说吧，没事的。”

　　“我......你刚刚说的，不让我说谢谢，但是上次篮球场那件事真的谢谢你，对不......不是，反正谢谢你就是了，我......”夏初以捏着笔替梁洄时修改着检讨上错误的语序，并给他替换成更精炼的语言。

　　“没关系。”梁洄时往他脚边凑了一点，声音轻轻的，笑着说，“有些时候该说还是应该说的，但不用说太多，也不能随便说对不起，这也对不起、那也对不起，那你还有什么是对的？”

　　“嗯......”

　　转过头时，恰好看见陈宇、向源和方渭三个人，一人捏着一张文稿纸，不自在的往门口移。

　　“哎？你们？”

　　“那个洄时啊......”向源面带着僵硬的笑容，把文稿纸卷成筒，时不时戳一下方渭的后背，催他走快点，“我们先走了哈，太晚了......”

　　陈宇也笑着打哈哈：“是啊是啊，我们回宿舍睡觉去了......哈哈哈......今天怎么这么困啊......哈哈哈，真奇怪......哈哈哈。”

　　他的笑声越来越干，嘴角僵硬的翘着，眼睛时不时瞟一眼门外。

　　三人关上门的时候还不忘温馨提醒一句：“你们两个好好聊啊......”

　　梁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