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在》笃木

1、我叫何祈烨

　　我叫何祈烨，南师文学院汉语言系大一新生。

　　家住岭南鱼米之乡，性格活泼开朗，活脱脱的一个甜美可爱小佳人。

　　看到那个男人没？他是我爱人。

　　你问我哪个？

　　嘘，他靠在树下看书呢，看得可入神呢！午后的阳光穿透稀疏不一的叶间投下斑驳的影子，他微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他随性的屈起修长的腿，清风夹带仲夏薄荷的香味轻抚他眉间的短发。清俊高贵的侧脸，飘过一丝一楼淡黄的草屑，平添一股颓废极致的性感。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我嘟起嘴调皮地问，随即扬起一阵铃铛般的笑声。

　　他默然不语，静静的把书放下，伸手覆住我的，却是蜻蜓点水的一下。我想抓住他温热的手心，奈何他快速的抽手便站立起来，大步往宿舍楼去。

　　我拎起裙摆，追在他身后喊：“嗳，唐载文啊！我们去看场电影嘛……”

　　校园的树荫道上，一前一后走着的少男少女。他微垂着头，她轻喘着气。微风拂过，带着季夏来临的消息，掠过他碎发遮盖狭长微挑的眼角，掠过她透着粉红的白皙晶莹的耳垂。

　　这世界，那么大，春夏秋冬世事变化。形形色色的人，千奇八怪的事儿，凝结成万花筒般的出彩风景。

　　对此，有人应接不暇，有人不理不睬，却也有人孤掷一注。

　　我的眼中，只有你的地方才算得上是风景。正如，在我的心中，只有你才能扎根发芽。

　　最后我还是不能如愿的看电影，因为唐载文忙碌起来了。

　　暑假他找了份兼职，是一家颇具规模的软件开发商。每天披星戴月的早出晚归，滴滴嗒嗒的在键盘上拍打着，在图纸上描绘着。唐载文家境极佳，高中时期曾调笑他十指不碰阳春水，百分之百的“千足纯金”。求学路上也是眼高于顶的高干子弟调调，旦凡暑寒或者其它长假，倘若不回家省亲，便霸王在我或宁表哥家中得过且过。

　　这次的反常，着实让我疑惑。难道真如朵儿所言，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易朵儿，我的闺中密友。我俩初中高中大学都黏在一起，相遇相识相知，直至互相残杀。

　　她爱上我的爱人，我恨之入骨便与之绝交。

　　很老套的桥段，却十分见效。我伤得极深，怕是再也不能相信别人了。

　　想当初，我俩笑闹着，朵儿吃亏便高呼七年之痒啊七年之痒的，吡牙咧嘴的威胁我厌倦啊厌倦、外遇啊外遇的。谁知道命运给我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直到我们友谊终结的那天，我们相识还没足够7个年头。

　　朵儿到底还是跟唐载文分了。

　　那天他们校园里相遇，完全不相识般的各自走开了。宿舍里，朵儿也丝毫没搭理过我，连视线都不与我接触。有时候，我甚至有种错觉，我于她，已经是个十足十的透明人了。

　　气愤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茫然。

　　初中开始，我的朋友是她，也只有她。其他的不是朋友，是同学，是同窗，要不就是同乡。

　　我们在两个的小世界里转呀转的，不允许别人靠近也没空间容纳他人加入。可有一天，这小天地有了裂缝，裂缝把朵儿吸纳进去了，只剩下我一个，继续的转呀转。转着转着，我发现自己透不过气来。原来，我们从未察觉，我们是互相渡气才得以存活来着的。

　　我相信，朵儿也一样。我暗地里观察，她两个月来一直处于低气压，脸色臭臭的像是积压多年的便秘。

　　既然当初提出绝交的是我，我便有义务主动的，与朵儿破镜重圆重修旧好。

　　我这么告诉自己，然后站在朵儿面前，也这么告诉她。

　　可是，朵儿却笑着哭了。我从未见过她那个模样。她就这么喜欢唐载文么？

　　我的心沉了沉，定定地望着她。

　　她眼泪滴啪滴啪的掉下，一张美人脸梨花带雨显得更添几分娇嫩。朵儿双手撑着台面，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哽咽道：“烨烨、烨烨，我该怎么活下去啊？烨烨？我的烨烨……朵儿睡不着觉啊你为什么不说笑话哄我？朵儿吃不下饭啊你为什么不来跟我抢着吃？朵儿、呜朵儿考试考砸了啊你为什么不给我丢猫纸？朵儿我月事都没来两个月了啊你为什么不给我热水烫脚？烨烨……”她说得断断续续的喘着气，份外惹人爱怜。

　　我知道的，朵儿有轻微的哮喘。

　　我机械的走到她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顺气。

　　“啊呀！这是什么回事？怎么又哭了？”宿舍的另外两个同学打饭回来了，惊呼着把我撞开，轻声哄着朵儿。

　　我站在一边，手还维持着高举的姿势，脑袋一片空白，只有不停的回荡着那句“月事两个月没来了”。

　　朵儿陶然大哭，伤心欲绝的双手遮脸，我从未见过她如此伤心的模样。

　　我也该哭的。

　　可是我眼眶里涩涩的流不出一滴眼泪。仿佛和朵儿绝交的那天起，我的眼泪便流光了似的。

　　我奇怪啊我记得那天并没有流泪的，砸烂了桌子就摔门而出了。

　　我边想着边走着离开宿舍了，把她们丢在身后，远远的。

　　我在校门口碰到唐载文。

　　轻快的打完招呼，我便屁颠颠的跟在他身后。

　　唐载文在公司附近租了个小公寓，优哉游哉的过上蜗居生活。

　　一路跟着他上了电梯，我乖巧地不作声。很快，便走到公寓门前，他住宅嘉利大厦605号房，我默念着，谨记心中。

　　他掏出钥匙，我清楚地看见上面系着个玻璃质地的篮球钥匙挂件。那是在高二篮球联赛中，他夺得冠军，我送他的礼物。别看那透明小球不显眼的，可花了我将近个月的零花钱。

　　事隔这么久，现在他挂在身上，我居然不见得开心，心中反而有股淡淡的悲哀。

　　他一打开门，我便一支箭般从侧钻了进去！

　　我闪至屋内嘿嘿地笑，“先前每次你都硬生生地摔上门，将我拒之门外，这次我可要先发制人！”

　　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沉默地关上门，脱下挎包躺上床褥，侧侧身没有理会我。

　　我心中恻然，安慰自己他只是累了，并不是漠视我。唐载文是我何许人，怎么会漠视我呢，他将我捧及手心也唯恐我摔了碎了。

　　我开始打量他的新家，首先把我眼球吸住的是床与书台间的地毯，飞行棋的趣味地毯。想起初中时期大伙儿堆在一起玩飞行棋的场景，我笑了笑，还记得进维的绕口令惩罚，让我们每个人都花容失色，朵儿还说都有了童年阴影呢！

　　出乎意料的，他家的装修并不符合他一贯的清冷高贵品味，反而弥漫着满满的童趣和温馨。天花板贴满了星星月亮的图纸，蓝蓝的闪着微光，晚上的时候一定非常的漂亮！墙纸是暖暖的杏色，墙上还涂画着蓝天、白云、山川、河流，间断地点缀着红杏绿柳。窗帘是淡淡的粉色，周边带着蕾丝的皱褶。

　　放眼去的全是暖色调的家具摆设，我心情愉悦地从左边书台慢慢踱步到右边的饭桌，又从唐载文床边掠过，快步跑向朝着社区小公园的露台，感到身心都轻盈了起来！横栏上撒了些须泥土，分散栽种着零星的不知名花儿，无拘无束地生长着，如同生命原本该有的模样。

　　太阳终止了一天繁忙的工作，依依不舍地挥别，天边缠绕着不肯散去的彩霞便是它最后一个回眸。夕阳的余晖照洒满大地，淡黄色的光环笼罩着眼前的小区公园。有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有相依相守的白头夫妻，有嬉笑怒骂青春怒放的同窗好友，等等如同人间万花筒的小小缩影，到处洋溢着浓情与温馨。

　　我忍不住跑入室内，热烈地原地转了一圈，心中强烈地叫嚣着，很想很想拥有这样子的一个家，很想很想住进这样子的小区内，很想很想、很想很想陪在他身旁，一起看日出日落，笑云卷云舒。

　　唐载文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呼吸平顺而有规律，仿似已然入睡。但我很清楚，正如他了解我的那般清楚，他并没有睡着，他只是如此直挺着，就像木偶披上人皮，妄图掩饰自己内心的空虚。

　　“别怕，他会一直都在。”我低头喃喃自语，感觉声线像只躲在窗后懒洋洋晒太阳的猫儿，用爪子刮着的玻璃，如梦呓一般的夹带着令人作呕的刺耳。

　　晚霞燃尽最后一点光辉，黑暗瞬间笼罩着大地，我睁大眼睛，黑暗中清晰地描绘他的轮廓，直到视线渐渐模糊，最后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