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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牙疼 ...

  •   李倓第一次喝到兄长熬的鸡汤,是在他刚回长安的那一年。

      彼时的他离家多年,和兄长的感情好似淡了不少,虽表面上仍对兄长保持着兄友弟恭的假象,私底下确是怨愤居多。就算他明白以李俶当时的力量,要护住他们姐弟确实困难,但他还是忍不住去恨。
      不过只有在醉酒时才敢对着兄长恶语相加,平常一贯是恭敬有礼,定然不敢说一句坏话。
      明明二人小时候是那样的亲昵和形影不离。
      直到那日李俶带着一锅鸡汤出现在他院中。
      一周前婉拒了那人送来的长寿面,前一日婉拒了那人送来的糕点和毽子,今天又厚着脸皮送来鸡汤,李俶这人是不知道什么叫热脸贴冷屁股吗?
      不顾他抗拒的眼神,李俶端着鸡汤径直放在他的桌案上。
      “倓儿尝尝?我第一次煲的,不知道好不好喝。”
      李倓看也不看一眼就说:“拿走。”
      “真不要?”
      “殿下还是莫要在我这儿费心思了。”
      李俶耸了耸肩:“那我便扔在门口了,晚些唤宫女来处理。”
      李倓虽然总是对兄长恶言相加,但是打心底还是信任李俶的,并没有进一步思考兄长为什么要“自己”去把鸡汤扔在“门口”,按道理不是直接吩咐下人处理完不就行了吗。
      等李俶走远,又见四下无人,他做贼心虚般地去将门口的那坛鸡汤捎了回来。
      掀开盖子,鸡汤鲜美的香味飘溢至空气中,汤上浮着一层金灿灿的油水,还好没有冷。没有一丝浮沫,想必熬煮之人细心地撇开杂质,才将这碗汤送了过来。
      鸡汤香醇不油腻,总觉得李俶是算好时间送来的,现在入口温度正好,不会烫嘴也不会喝着冷,在这个冷冬增添别样的暖意。
      若是配上周的面条肯定更好吃,李倓莫名地想。
      唯一的缺点就是……鸡肉好柴。
      但李倓只觉得是他自己的问题,绝对不是鸡肉的问题,既然汤是好喝的,肉怎么会出问题,想必是他最近太久没吃荤菜,没锻炼牙口,才会觉得这个鸡肉咬不动。
      李倓坚持不懈将坛里的小半只鸡啃完,虎牙也不负众望负伤。
      他一开始还没觉得有问题,以为是冷风灌进屋里冻得他牙疼,后发觉不管是喝热水喝冷水还是吃东西,右边的虎牙都会传来钻心的痛,痛得他整只眼睛都红了,源源不断流出泪水。用手去碰牙尖尖,是同样的痛感。
      好像是牙坏了。

      李倓臭着脸跑去太医院,太医左瞧右瞧只觉得建宁王长大了,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完全没发现问题出现在哪里。
      李倓张嘴指着他的右边虎牙,用鼻音模糊不清地说:“这里痛。”
      看不出什么外伤,太医只能斟酌问道:“最近有磕到哪儿吗?”
      摇头。
      太医轻道冒犯了,用手碰了碰牙尖,李倓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痛的差点直不起腰,但他忍住了,只是生理性的泪水他控制不住,瞬间落到地上。
      哎哟这可怜的……
      太医暗自怜惜。
      这可怜的建宁王没爹疼没妈爱,最爱护他的姐姐死在异域最后他独自一人回到长安也无人关心,连牙疼都只能自己悄摸摸地来太医院看,换是别的皇子还不得大张旗鼓让他们上门医治。真是令人心疼呦。
      其实李倓只是觉得丢人,不想被别人知道他多大的人了还牙疼,万一查出来是龋齿那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太医稳了下神情又问:“殿下最近可有吃什么硬物?”
      李倓刚要摇头,想起好像就是喝了李俶送的那碗鸡汤后开始痛的,不会就是鸡的问题吧……他犹豫地点了点头。
      太医了然:“那可能是吃太硬牙裂了,这个没办法只能让他自己长回去。”
      只能自己好?
      李倓瞪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这牙疼得他喝水吃饭也疼,说话也疼,竟然还只能自己好。
      “要不我给您开服止疼的方子?”
      李倓摇摇头,罢了,不过是牙疼,可以忍。

      听闻最近建宁王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说话,怕是病重,消息过了几日才传到广平王耳中。
      李俶放下手中的书卷问一旁的随从:“所以这是倓儿最近不愿见本王的原因?”
      随从摇头说不知。
      李俶坐立难安一时看不进一页书。
      “罢了,随本王去看看。”
      李倓不知道外面那些传言,这几日他用左边的牙吃饭,就是吃得慢了些,倒也能凑合应付。就是喝水的时候得小心,一不小心喝猛了又得痛半天。
      况且这牙娇气得很,还不能见风,一吹风也痛,因此这几日他只好坐在门口对着外面发呆。
      李俶到的时候就是看到李倓面无表情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看着天上的白云,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俶记得,那个方向,是吐蕃。
      不知弟弟是想姐姐了还是想死,哦如果想去追随姐姐的话和想死也没什么区别,总之不是什么好兆头。李俶低声问了李倓的随从,问建宁王近日可有什么异样。
      “就是饭吃得少了些,慢了些,也不怎么说话,别的也没什么。”
      这叫没什么吗!
      “哦殿下前几天好像还悄悄去看了太医,但是故意避着我们,应当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自然不会多问。”
      于是李俶又去了太医院,那日给李倓诊治的太医只是一味叹气,说着真可怜啊真可怜,别的什么也不提。
      李俶难得慌了,倓儿这分明就是郁证的表现!

      李倓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兄长诊断为郁证,他只是暗自发誓以后不管李俶送来什么吃的他都不会再吃了!
      今日的发呆结束,李倓准备洗漱就寝,就见李俶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走了进来。他的眼皮跟着跳了跳,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李倓头也不回地走进屋将门锁上,李俶眼疾手快插入一只脚,阻止了关门的动作。
      “倓儿不请我进去坐坐?”
      李倓怒瞪他一眼,将李俶的脚踢了出去继续关门。李俶眼疾手快,轻功了得,已经像泥鳅一般溜进去了,无法,李倓只得恭敬地向他行礼,又拉开凳子请他坐下。
      “不知殿下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殿下二字实在是疏远了些,李俶蹙眉,看来倓儿病得不轻,连说话声都有气无力的,不像是从嘴中发出,像是懒得开口,堪堪用腹腔冒出这么几个字。
      李倓那是懒得开口吗,他那是开不了口,牙疼啊!
      李俶将食盒放在桌上,又将糕点一一拿出,五颜六色摆了满满一桌。
      “不知倓儿用过晚膳没?我做了些糕点,都是你爱吃的。”
      确实是爱吃的但是现在吃不了。李倓怀疑地看了王兄一眼,心道怎么这么闲,按这个点心的量应当是一天都在做,别的什么都没干。但他懒得说话也有点困了,李倓伸手将食盒推了回去又摇了摇头。
      “多谢殿下抬爱,只是我无福消受,还是拿回去罢,别浪费了。”
      李俶知道他,虽然每次都拒绝,但还是会偷偷收下,等他走远了就像只偷吃的小猫找个没人的地儿开始塞进嘴里,绝不会像今天这样直接交回到他手里。
      果然不对劲。况且说什么无福消受,这本就是自己一大早做给弟弟吃的,他不吃别人也别想吃。
      李俶抽空也翻阅了些医书,书上需要多陪伴得了郁证之人,恐怕是他们缺少说话的人一个人总是会胡思乱想才会产生厌世的想法。
      李俶自知是过于冷落这个弟弟,没有做好他兄长的本分,明明他失去了姐姐已经很痛苦了,自己竟然还敢沉迷公务几乎不怎么来看望他,也不怎么来和他说话。李倓刚回长安,身旁除了几个旧部也没什么朋友,应当是会感到寂寞的。
      “倓儿,是兄长不好,你别和自己过不去。日后兄长会每日都来陪你的。”
      李倓恍然大悟,明白李俶发现罪魁祸首是他的那只鸡,今日才特意做了这么多他爱吃的糕点过来赔罪,可他牙还没好,不是不想吃,是真的吃不了。
      “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眼下真的不想吃。”
      李俶感到很受伤,倒也不是因为弟弟不吃他做的东西,只是觉得李倓竟和他生分至此,连病了都不愿和他说,还在这儿喊他殿下。
      李倓看不得李俶这楚楚可怜的眼神,好像不是这糕点犯了天大的罪一般,他叹了口气,捻起一块看上去不需要牙齿咬的米糕,勉为其难地说:“那就吃一块。”
      “好!”能吃就行!
      米糕确实绵柔入口即化,好久没有吃过甜食且吃饭时候不会引发牙疼的李倓忍不住幸福地眯起眼,李俶见状也笑了。
      “倓儿爱吃就行,明儿得了空我还给你做。”
      手中剩下的半块米糕不知该不该放进嘴里,李倓尴尬地哈哈一声。
      ……兄长的爱太过沉重了怎么办。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来以前的事,李倓扶着酸胀的腰从榻上起身,长发零乱地团在头上,远看像一个没搭完的鸟窝。
      近日他的身体确实好了不少,也多亏李俶天天变着法子给他做药膳调理身体,打完无名残留的煞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反噬的状况也基本上痊愈,也能让李俶发了狠似的在床上折腾他。
      就算加了压制苦味的食材,药膳终究是药膳,吃多了还是会觉得腻和苦,他想吃点甜的东西了。
      比如李俶从前常给他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糕点,虽然颜色怪了些味道确实不错。只是那些奇怪的糕点突然有一天就不见了,连他们的感情都跟着变质。
      李倓还坐在床上愣神,李俶举着砂锅进屋,李倓看到这熟悉的土黄色的锅就知道他又熬了药膳粥,皱着眉拒绝:“不想吃。”
      “倓儿昨晚辛苦了。”李俶将砂锅放置在桌上,卸下隔热用的纱布,“这次不苦。”
      李俶笑着给他解开乱糟糟的头发,顺了半天才将他一头乌黑亮丽的黑发恢复成原来柔顺的模样:“怎么弄成这样?”
      李倓白了他一眼:“也不看看昨天是谁啃的。”
      李俶拿过发带,将弟弟的长发仔细束好,估摸着锅里的东西凉得差不多了,这才扶着李倓到桌边坐下。
      掀开锅盖,鸡汤独有的浓郁鲜香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
      李倓却觉得他多年没痛过的牙又要开始作恶,一跳一跳的,刺得太阳穴也开始疼。
      “我加了虫草和红枣,给你补补气血,熬了很久,尝尝?”
      李倓倒吸一口冷气,闻到这味就开始牙痛了,立刻将李俶的手推开。
      “不喝。”
      李俶就着汤匙尝了一口,自觉味道是一等一的绝对没有问题,又舀了一勺喂到李倓嘴边。
      “真不喝?我熬了很久呢……唉想起来上一次给倓儿熬鸡汤还是倓儿刚回长安的时候……”李俶蓦地想起什么,那时的李倓得了郁症,不愿意和任何人讲话,莫不是看到鸡汤触景伤情又想起那段痛苦的时光?所以不愿意喝。
      这又是他的不对了。
      李俶将勺子放下转而抱住那个之前因受了内伤变得瘦弱的身体。
      “有皇兄在,倓儿什么都别怕。”
      李倓:?
      咋滴了不就是牙痛吗?他反噬的痛都不怕了,还要怕牙痛吗?
      李俶长叹一口气像是极度隐忍地说:“不愿喝就不喝,我拿去倒了给弘义君喝便是。”
      又来了,这个楚楚可怜的眼神。
      李倓无法,拉住兄长的袖子,看似勉为其难,一副为了不让兄长的心血白费不得不喝的模样。
      “……汤留下,鸡肉捞出来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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