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猎人》桃溪月

20、傀儡

　　权衡只在瞬息之间便有了结果。

　　晶曜疗养中心戒备森严，其安保系统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铁桶阵，强行探查无异于以卵击石。

　　相比之下，那个位于城市边缘、鱼龙混杂的私人码头仓库区，虽然同样潜藏危险，但至少存在潜入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灰色轿车规律性地出现在那里，意味着那里存在着需要定期维护或关注的东西，这或许是一个更容易找到突破口的薄弱环节。

　　林珂决定先去仓库区一探究竟。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需要了解"眼睛"组织运作的更多细节，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撬动晶曜那座白色堡垒。

　　这个决定带着相当大的风险，但比起直接挑战疗养中心的铜墙铁壁，这似乎是当前唯一可行的选择。

　　她没有通知陆止具体的行动时间。他的数据深潜需要绝对的静默和专注，任何外界的干扰都可能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

　　况且，这种实地侦查本就不是陆止的专长。她将独自前往，如同一个孤独的潜行者，深入虎穴。

　　行动选在下一个预计灰色轿车会出现的凌晨。林珂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便于活动的便服，材质经过特殊处理，能一定程度吸收声波和弱化热信号。

　　她没有携带任何与猎人身份相关的显眼装备，只带了些基础的撬锁工具、微型摄像头、环境传感器以及必要的自卫物品。

　　她将长发紧紧束起，脸上做了简单的伪装，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在码头区讨生活的夜班工人。

　　私人码头仓库区在深夜呈现出与白日截然不同的面貌。

　　巨大的吊臂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骨架，废弃的集装箱堆积成扭曲的迷宫，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机油和垃圾腐败的混合气味。

　　只有少数几个仓库还亮着灯，隐约传来装卸货物的声响，大部分区域都沉浸在一种被遗忘的黑暗与寂静之中，仿佛一座沉睡的钢铁森林。

　　林珂如同阴影般在集装箱的夹缝中穿行，脚步轻捷，几乎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

　　她根据信息贩子提供的仓库编号，悄无声息地靠近目标区域。

　　那是一个位于区域深处、相对独立的旧仓库，外墙斑驳，红色的锈迹如同干涸的血迹爬满了金属墙面，巨大的卷帘门紧闭着，从外面看毫无特别之处，与周围其他废弃仓库别无二致。

　　她没有贸然靠近正门，那里很可能设有隐蔽的监控或感应装置。而是耐心地绕到仓库侧面，借助集装箱的掩护，仔细搜寻可能的潜入点。

　　很快，她找到一处监控盲区——一个位于仓库侧壁上方的通风口，扇叶早已锈死，提供了一个可供攀爬的支点。

　　她动作灵巧地向上攀援，指尖紧扣着粗糙的墙面凸起，如同夜行的猫科动物，肌肉协调，悄无声息，很快便来到了仓库顶部的维修通道入口。

　　入口的铁盖被海风和岁月锈蚀得厉害，锁具早已失效。林珂用特制的工具小心地撬开一道缝隙，铁锈簌簌落下。她侧身，如同液体般滑了进去，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仓库内部并非一片漆黑。几盏功率不高的应急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深处的黑暗，足以让她看清内部的景象。

　　这里并没有被改造成想象中的高科技实验室，依旧保持着仓库的基本格局，堆放着一些用厚重帆布覆盖的、形状各异的物资，在昏暗光线下投下巨大的、扭曲的阴影。

　　然而，在仓库中央，却被清理出了一片不自然的空地。

　　空地上摆放着的，赫然是几台与废弃工厂里那些设备极其相似的装置。

　　同样是暗沉合金的主体，表面打磨得异常光滑，反射着幽微的光泽，连接着更加粗壮、绝缘层完好的线缆。

　　它们的型号似乎更新，体积也更紧凑一些，但那股子冰冷的、非人造物的质感却如出一辙。

　　这些设备处于半拆卸状态，一些精密的零件和工具散落在地上，似乎正在进行维护或升级工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冰冷感。

　　即使没有启动，林珂的感知也清晰地告诉她，这些设备残留着强烈的、令人极度不适的能量印记，与铅盒中的污染碎片同源，只是在这里，这种气息更加浓郁、更加集中。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被帆布覆盖的物资堆。其中一堆的帆布没有完全盖严，露出下面东西的一角。

　　那是一些银灰色的、棺材大小的金属箱，箱体上没有任何标识，光滑得如同镜面，但表面却流动着极其微弱的、仿佛呼吸般的能量光晕，似乎是某种精密的维持装置在运作。

　　林珂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这些箱子里面装着什么？是被捕获后尚未处理的"心象"？是被剥离出来的纯粹情绪能量？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疑问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头顶冰冷的钢梁移动，像一只潜伏的蜘蛛，尽量将自身的重量分散，不发出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声响。她必须靠近那些金属箱，看清它们的真面目。

　　然而，就在她移动到仓库正中央的上方时，异变陡生！下方那几台处于休眠状态的设备，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阵极其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不是启动的轰鸣，更像是某种精密的被动防御机制被触发时发出的警告！

　　与此同时，林珂感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扫描和识别意味的无形能量波，如同水银泻地般从下方扫过她的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外溢的能量波动，似乎都在被瞬间解析！

　　她被发现了！这些设备带有极其灵敏的被动感应场！

　　生死关头，林珂的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放弃了继续探查的计划，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最近的通风口方向冲去！必须立刻离开！多停留一秒，危险就呈指数级增长！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仓库角落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一道原本与黑暗完美融为一体的身影猛地动了！速度极快，带着一种完全违背生物力学的僵硬与精准，几乎是瞬间就封堵住了她来时的维修通道入口！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的人形生物，但它的动作姿态完全不像活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深井，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仿佛金属般的灰白色。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与下方设备同源的、冰冷的能量波动，但又极其矛盾地混杂着一丝微弱的、仿佛被强行压制扭曲的……残存的生命气息？

　　是傀儡？是被某种未知技术控制的人形兵器？

　　林珂脑中念头飞转，但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反应。那傀儡已然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向她冲来，手臂挥动间带起凌厉的风声，五指成爪，直取她的咽喉！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只有最直接的杀戮意图！

　　林珂一个极限的侧身闪避，对方那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指尖擦着她的脖颈掠过，带起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接触的瞬间，她能感觉到对方手臂上传来的力量大得惊人，远超普通人类！

　　她不敢有丝毫硬拼的念头，立刻利用仓库顶棚复杂的钢架结构与之周旋。

　　她在横梁与管道间跳跃、翻滚，试图拉开距离。那傀儡的动作虽然迅猛无比，势大力沉，但似乎缺乏临场的变通，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执行着清除入侵者的核心指令，这给了林珂一丝喘息之机。

　　必须尽快找到其他出口！这里的动静很可能已经通过某种方式传递出去，引来了其他的守卫或更高层的存在！

　　她的目光急速扫视，最终锁定在仓库另一头的一扇位置较高、布满灰尘的气窗上。那是唯一的希望！

　　她虚晃一招，故意卖了个破绽，引得那傀儡向前猛扑。就在对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林珂猛地向气窗方向发足狂奔！同时，她看也不看地从腰间摸出几个微型声光爆震器，用巧劲向后扔去！

　　"砰！砰！"

　　刺眼的强光如同超新星爆发，瞬间吞噬了仓库的昏暗，紧随其后的是足以震破耳膜的尖锐噪音！

　　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暂时瘫痪了傀儡依赖的传感器系统，它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混乱。

　　林珂抓住这转瞬即逝的宝贵时机，如同猎豹般冲刺到气窗前，用肩膀猛地撞开老旧的插销，纵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身体在空中急速下坠，失重感攫住了她。她强行调整姿势，目光锁定下方一堆废弃的橡胶轮胎，准备以此来缓冲坠落的冲击。

　　然而，就在她跃出窗口、身体尚在空中的那一两秒内，眼角的余光惊鸿一瞥——仓库下方，那辆熟悉的灰色轿车正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滑入仓库前方的空地。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深色长风衣、身形挺拔、面容隐藏在阴影与衣领下的身影走了出来，似乎心有所感，恰好抬头望向她正在坠落的方向！

　　"嘭！"

　　林珂重重地摔在富有弹性的轮胎堆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一阵剧烈的气血翻涌直冲喉头。

　　她强忍着眩晕和不适，立刻翻身爬起，甚至来不及看清那个风衣人的具体样貌，就如同受惊的野兔般，头也不回地扎进旁边集装箱迷宫的深处，将自己的身影彻底融入错综复杂的钢铁阴影之中。

　　她一路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跳出来。

　　直到在迷宫般的集装箱堆场中绕了无数个弯，确认身后没有任何追踪的迹象，她才在一个由几个废弃集装箱斜靠形成的隐蔽夹角里停下来。

　　扶着冰冷粗糙的集装箱壁，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夜空气涌入肺叶，带来刺痛的清醒。

　　仓库里有活动的、强大的傀儡守卫，有正在进行维护或升级的污染设备，还有那些用途不明、但绝对至关重要的金属箱。而那个在最后时刻抵达的、气质非凡的风衣人……是这座仓库的管理者？还是"眼睛"组织的更高层成员？

　　她抬手摸了摸脖颈，那里被划破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已经微微凝固，但依旧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提醒着她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

　　这次潜入虽然仓促逃离，甚至差点失手被擒，但并非一无所获。她亲眼确认了这座仓库是"眼睛"组织的一个重要节点，见识了他们所使用的非人技术和冷酷无情的守卫力量。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那些金属箱。那里面，到底封装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个加密通讯器，指尖因之前的紧张和用力微微颤抖，但依旧稳定地输入信息：

　　"仓库确认。存在活动傀儡守卫及维护中污染设备。发现未知用途密封金属箱。行动暴露，遭遇疑似组织高层。建议全面提升威胁等级。"

　　信息发出，她将后背紧紧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感受着那坚硬的质感透过衣物传来。

　　夜晚的凉意开始渗透进她被汗水微微浸湿的衣服，让她打了个寒颤。脖颈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如同一个持续的警告。

　　敌人的面目正变得越来越清晰，其手段也越来越显示出毫不掩饰的狠辣与高效。

　　她不知道那个风衣人有没有看清她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的伪装能起到多大作用，但暴露的风险已经急剧增加，这是不争的事实。

　　静默，恐怕无法再维持多久了。狩猎与反狩猎的天平，正在这冰冷的夜色中，悄然发生着危险的倾斜。她必须尽快与陆止汇合，商讨下一步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