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猎人》桃溪月

18、对峙

　　周望的声音如同温热的水流，悄无声息地渗入林珂瞬间冰封的神经。

　　她缓缓转过身，周望就站在几步之外。路灯的光线将他圆润的身影拉长，脸上那抹惯常的笑容在疗养中心冷白色建筑背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周老？您怎么也在这里？"林珂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稳得不像话，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真的只是偶然相遇。

　　她的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刺痛感，这让她保持着必要的清醒。

　　"是啊，一个老朋友身体不太好，在这里静养。"周望拎了拎手中的保温袋，笑容可掬，"你呢？这么晚了，来这边是？"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林珂，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探究，像针一样刺人。林珂能感觉到，自己周身那层用于伪装的平静外壳，正在这看似温和的注视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处理点私事。"林珂含糊其辞，目光不经意地望向疗养中心深处，那辆灰色轿车消失的方向。

　　她绝不能表现出对疗养中心的特定兴趣，但又要表现得足够自然，这其中的分寸需要精准把握。

　　夜色中，疗养中心的窗户大多暗着，只有少数几扇透出微弱的光，像是一只只半闭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周望"哦"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眯起，像是在掂量她这句话的真伪。"夜晚风大，这边打车也不方便，要不要我捎你一段？"

　　他指了指停在路边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车型普通，但车窗玻璃颜色深得反常，在路灯下几乎看不到内部的任何情况。

　　"不用了，周老。我叫的车马上就到。"林珂立刻拒绝，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上他的车，无异于自投罗网。

　　她能想象到那深色车窗后可能隐藏着什么——也许是另一个"清洁工"，也许是更精密的监控设备，甚至可能是某种她尚未见识过的、专门针对情绪猎人的装置。

　　"是吗？"周望没有坚持，只是笑容更深了些，"那好，你自己小心。"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几天你问起的那些关于情绪能量事故的历史案例，我又找到几份可能对你有帮助的资料，放在我桌上了，你明天有空可以来看看。"

　　他的语气无比自然，仿佛只是一个热心长辈对后辈的关照。

　　但林珂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知道她去过档案库，知道她问了什么，并且，他还在继续抛出诱饵，想看看她会上钩多少。

　　这份"好意"背后，藏着的是试探，是监视，也许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谢谢周老，我明天过去拿。"林珂维持着表面的感激，同时在心里快速计算着风险。

　　去，可能会落入圈套；不去，反而会引起更大的怀疑。这个两难的选择让她感到一阵无力，但此刻她必须表现得顺从。

　　"那就好。"周望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拎着保温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那辆黑色轿车。

　　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有些佝偻，但每一步都踏得异常稳健。车子无声地启动，滑入夜色，很快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那辆车的尾灯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林珂才缓缓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短暂的对话，比她面对任何扭曲的心象都要耗费心神。

　　周望就像一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老蜘蛛，每一根丝线的震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而现在，这张网似乎正在向她收紧。

　　她迅速离开了原地，拐进几条街道之外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才敢再次拿出加密通讯器。

　　她没有拨打，而是快速输入了一条简讯："遇到周望，地点晶曜疗养中心外。他可能已察觉我的调查方向。疗养中心是关键点，但戒备森严。需要内部结构及安娜确切位置。"

　　信息发出后，她靠在便利店冰冷的玻璃墙上，感受着心脏依旧急促的跳动。

　　周望的出现绝非偶然。他是在警告，还是在确认？他是否已经知道，她和陆止正在一步步逼近他们的秘密？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思绪，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便利店的自动门开合，偶尔有夜归的顾客进出。林珂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她知道，"眼睛"组织的触角可能无处不在，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

　　几分钟后，陆止的回复到来，依旧简洁："收到。周望行为符合威胁模型升级条件。已标记为高优先级监控目标。晶曜疗养中心内部网络独立且高度加密，物理渗透风险极高。正在尝试非标准数据通道接入，需时未知。建议暂停所有明面行动，保持静默。"

　　林珂看着屏幕上的字。暂停行动？在已经如此接近真相的时候？

　　她明白陆止的谨慎是对的。周望已经露出了獠牙，继续明目张胆地调查，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招致更直接的清除行动。

　　但是想到安娜可能就在那栋白色的建筑里，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眼睛"组织的"熔炉"可能正在某个角落持续运转，吞噬着无辜者的情感，她就无法心安理得地等待。

　　她收起通讯器，走出便利店。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因紧张而发烫的脸颊。街道上车辆稀少，偶尔有出租车驶过，车顶的灯牌在夜色中划出流动的光带。

　　目前她是不能硬闯疗养中心，但她可以做些别的。

　　她开始回忆那辆灰色轿车的每一个细节：略显陈旧的车身，特定的车型，还有那个伪造的车牌号码。

　　虽然陆止说是伪造的，但伪造本身也是一种信息。她可以通过其他渠道，追踪这辆车的活动轨迹，或许能找到它其他的落脚点。这些线索可能微不足道，但往往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同时，她需要重新审视所有关于安娜和陈泽明的信息。安娜是一名插画师，这是否意味着，在消失之前，她可能在某些平台发布过作品？即使主要记录被抹去，互联网的角落也可能残留着某些碎片。

　　那些被遗忘的论坛帖子，过期的作品集链接，甚至是社交媒体上零星的互动，都可能成为找到她的突破口。

　　还有周望。陆止在监控他，她也可以从侧面观察。周望在公会的日常行为，他与哪些人接触，他经手哪些看似寻常却可能暗藏玄机的档案调阅请求。

　　这些看似琐碎的细节，拼凑起来也许能勾勒出他真实的目的和行动模式。

　　调查从明处转入暗处，从直接的追踪变为更需耐心的信息拼图。这个过程可能漫长而枯燥，但林珂知道，这是目前最安全也是最有效的方式。她必须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耐心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

　　林珂抬头望了望城市被光污染映照成暗红色的夜空。

　　晶曜疗养中心如同一个洁白的堡垒，矗立在城市的另一端，里面隐藏着秘密与危险。

　　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屏障，更是一种无形的、由权势和秘密构筑的围墙。

　　她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行动步骤：首先，要通过非官方渠道追踪那辆灰色轿车；其次，深入挖掘安娜作为插画师可能留下的数字痕迹；同时，密切留意周望的一举一动，寻找他的破绽。这三条线必须并行推进，任何一条都可能带来突破。

　　夜色渐深，林珂的身影融入城市的阴影中。她知道，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而她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和智慧，才能在这场博弈中取胜。

　　每一步都必须谨慎，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最终的结局。在这个被秘密笼罩的夜晚，猎人与猎物的界限变得模糊，而真相，仍然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