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猎人》桃溪月

12、干扰方案

　　接下来的几天里，林珂像一只在蛛网上感知细微震动的蜘蛛，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对周望的暗中观察中。

　　她不再主动前往档案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警惕。

　　相反，她利用自己在公会内部的权限和情绪猎人的身份，开始从外围逐步勾勒周望的真实轮廓。

　　她调阅了周望近半年的物资申领记录，发现除了常规的档案修复材料外，他还定期领取微量的星尘粉晶。

　　这种材料价格昂贵，通常只用于保护最珍贵的"心象"或进行某些精密能量实验。

　　一个普通的档案管理员，为何需要持续消耗它？

　　她借机与几位和周望相熟的老资格猎人闲聊，不经意间提起档案库。

　　有人抱怨周望近年来变得愈发谨慎，对一些非核心资料的借阅审批格外严格。

　　也有人随口提到，曾在下班后看见档案库深处有奇特的蓝光闪烁，持续时间很短，当时还以为是设备维护。

　　林珂甚至再次联系了"收藏家"，用一件自己珍藏的、能量温和的"心象"作为代价，换取关于那个黄铜放大镜上镶嵌的暗蓝色石头的线索。

　　"收藏家"的回复带着罕见的严肃："这是静默石，非常古老的矿物，传说能吸收并稳定特定频段的能量波动，尤其是与记忆和信息相关的。早已绝矿。你这块虽然能量近乎枯竭，但来源不简单。小心点，林小姐，这东西通常出现在某些不想留下痕迹的仪式或封印附近。"

　　静默石。吸收并稳定记忆与信息的能量。周望用它来做放大镜的配重？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林珂一一拾起，但它们之间还缺少一条串联的主线。

　　周望究竟在隐藏什么？他与污染"心象"的传播网络到底有何关联？那定期消耗的星尘粉晶，是用来维持某个隐藏的屏障，还是在进行某种不为人知的实验？

　　她迫切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她更接近真相核心的机会。

　　与此同时，在林珂感知无法触及的层面，另一条调查线正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展开。陆止的观察无关情感，无关直觉，是纯粹的数据流分析与逻辑推演。

　　他调取了档案库所有终端近三个月内的访问日志，不是关注特定内容，而是进行全面的行为模式分析。

　　数以亿计的数据条目在他独特的内在处理系统中奔流、碰撞、筛选。

　　他发现了异常：几个标记为低权限冗余备份区的存储节点，在非工作时间出现了规律性的、极短时长的加密数据包上传行为。

　　数据量很小，传输协议是公会内部早已淘汰的旧版本，源头IP经过多层伪装，最终指向几个已被注销的临时账户。

　　但数据包的最终接收端，在经过复杂的路由跳转后，有一个微小的、几乎被冗余校验码淹没的签名，与老陈隔间里那个被污染"心象"能量结构中隐藏的标识符高度相似。

　　概率不足以构成绝对证据，但远超随机巧合的阈值。

　　此外，周望的个人终端，其能量波动背景噪音水平比同型号标准终端高出一个标准差。这微小的差异通常意味着存在未经报备的、持续运行的非标准外接设备或能量场。

　　陆止将这些碎片化的参数与从林珂那里获得的关于周望行为模式的观察进行交叉验证。逻辑链条开始收紧。

　　他没有情感上的怀疑或确信，只有不断更新的概率计算。目前，目标"档案员"与"异常传播网络"存在关联的概率已经显著提升。

　　需要更多数据。需要一次针对性的行动，来验证数据包传输路径与周望个人终端的直接关联。

　　他调出档案库的物理布局图和内部安保传感器分布图。一个计划开始在他没有边际的思维中形成，冰冷，精确，不带任何道德负担。

　　林珂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正在逼近。不是来自周望，而是来自她那沉默的合作者。

　　陆止那边越是安静，她越能感觉到某种行动正在酝酿。他们之间的协议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可能弹出她无法预料的音符。

　　她必须加快步伐。

　　机会出现在一个周五的晚上。公会内部举办一场关于中世纪欧洲殉情主题"心象"的学术沙龙，地点就在档案库的多媒体演示厅。这类活动周望通常都会在场主持。

　　林珂决定参加。

　　她需要在一个相对自然的环境下，再次近距离接触周望，特别是确认那枚静默石放大镜是否真的与铅盒内的污染碎片存在更直接的能量共鸣。

　　沙龙的气氛专业而克制。几位老猎人和学者对着投影屏幕上显示的、散发着凄美光晕的"心象"拓片，争论着其中蕴含的情感比例与历史真伪。

　　周望坐在前排，面带微笑地听着，时不时插话引导讨论方向，显得从容而投入。

　　林珂坐在后排的阴影里，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周望身上。

　　她注意到，周望放在膝上的手，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随身布包里的黄铜放大镜。

　　当一位学者激动地引述某段拉丁文情诗时，周望笑着摇了摇头，从布包里拿出了那枚放大镜，对着屏幕上的一处能量纹路细节，仿佛要更仔细地查看。

　　就在放大镜被取出，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

　　林珂贴身口袋里的铅盒再次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感的恶意猛地从铅盒中窜出，虽然瞬间又被压制下去，但那瞬间的冲击让林珂的指尖都感到一阵麻痹！

　　周望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未变，但拿着放大镜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抬起头，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后排，掠过林珂所在的位置，眼神深处一丝极淡的警惕一闪而过。

　　他感觉到了！不是因为林珂的存在，而是因为那枚静默石与铅盒内污染碎片之间短暂而激烈的能量碰撞！

　　周望迅速将放大镜收回布包，继续参与讨论，但之前那种全然的放松感已经消失。

　　林珂的心沉了下去。试探有了结果，但也可能惊动了目标。

　　沙龙在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人们陆续离场。周望站在门口，微笑着与众人道别。

　　当林珂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小林啊，你最近好像对历史案例很感兴趣？"

　　林珂停下脚步，对上他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工作需要，多了解一些总没坏处。"

　　周望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年轻人有求知欲是好事。不过，有些尘封的卷宗，翻开来可能会扬起不必要的灰尘。小心呛着。"

　　这是警告。温和，但明确。

　　林珂微微颔首："谢谢周老提醒，我会注意的。"

　　她转身离开，能感觉到周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背上，直到她拐过走廊的转角。

　　回到自己的隔间，林珂关上门，后背抵着冰冷的金属门板，缓缓吐出一口气。

　　周望不仅知情，而且很可能深度参与。那枚静默石放大镜，绝非普通的文具。

　　就在她心绪纷乱之际，个人终端再次收到了那条加密通讯链接的请求。

　　接通。依旧是纯文本信息，冰冷而简洁：探针就绪，需干扰时机。地点：档案库核心区。

　　陆止要动手了。就在档案库核心区。他需要她制造一个吸引周望注意力的干扰。

　　林珂看着这行字，指尖冰凉。她已经被警告了。此刻参与进去，风险极大。

　　但退缩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放任那个可能污染整个情感世界的网络继续潜伏。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苏晓明亮的笑容，外婆温暖的掌心，还有街头流浪汉眼中那被啃噬的绝望。

　　几秒后，她睁开眼，瞳孔深处是猎人的决绝。

　　她开始飞快地构思，一个能暂时引开周望，又不会过于突兀的干扰方案。

　　狩猎，进入了最危险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