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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各自的生长与烦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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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青霖观开课,已过了大半个月。每日清晨去道观,成了宁拙雷打不动的日程。她渐渐习惯了在严慎独一丝不苟的监督下活动筋骨,也越发享受顾世安观主那些深入浅出的讲道。
然而,最让她觉得有趣的,还是身边这几个愈发熟络的伙伴。看着他们,宁拙时常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是个误入幼儿园的辅导员,需要时不时按住内心那份属于成年人的无奈和好笑。
这日下课早,阳光正好。五个孩子没急着回家,默契地溜达到了镇子边缘那棵大槐树下。这里是他们的“秘密据点”。
赵小途第一个憋不住,唉声叹气地瘫在树根上:“唉,大师兄也太严了!我今天不就是顺口接了个话把儿嘛,就被他瞪了一眼,腿肚子现在还在转筋呢!”
宁拙坐在一旁,用小树枝在地上无意识地划拉着,闻言心里暗笑:你这哪是接话把儿,分明是上课走神,差点把观主讲的典故编成顺口溜。她面上却只是淡淡道:“慎独师兄也是为你好。”
“就是,”荆茉儿立刻接口,她总是活力满满,此刻正不服气地比划着今天学的粗浅拳架,“我觉得挺好!练好了功夫,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就像前天,西街那个二狗子想抢枯荣姐的草药,被我一顿吼就给吓跑了!”她说着,还挺了挺小胸脯,一副“快夸我”的模样。
宁拙看着她那稚气未脱却努力装出凶狠样子的脸,心下莞尔。这姑娘,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勇气可嘉,但终究爪子还软。她顺着话头,目光转向安静坐在一旁的林枯荣:“枯荣姐,后来没事吧?”
林枯荣轻轻摇头,手里捻着一片刚采的草叶:“没事的。谢谢茉儿。”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其实那草药不算珍贵,给了他也没什么。祖父说,与人冲突,终是下策。”
“那怎么行!”荆茉儿立刻柳眉倒竖,“这次让了,下次他就敢抢更贵的!人善被人欺!”
宁拙看着林枯荣沉静中带着一丝隐忧的侧脸,又看看义愤填膺的荆茉儿,心中了然。林枯荣的“退让”源于她祖父医者仁心的教诲和自身性子的温和,而荆茉儿的“强硬”则源于她家境带来的、必须时刻捍卫自身利益的生存本能。两种观念,无所谓对错,只是环境使然。
她没去评判谁对谁错,而是看似随意地岔开了话题,问林枯荣:“枯荣姐,你认得这是什么草吗?我见后山长了不少。”她指了指地上刚画的一种植物。
林枯荣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仔细看了看,认真解释道:“这是车前草,性寒,能清热利尿。若是夏天被蚊虫叮咬了,捣碎敷上也能止痒。”
“哦——”宁拙拉长声音,一副受教的模样,“枯荣姐懂得真多。”她巧妙地用一个问题,平息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孩童争执,还顺带满足了林枯荣分享知识的愿望,给了她成就感。
一直没说话的石守,忽然闷闷地开口:“我爹说,力气大,不是为了打架的。”
所有人都看向他。石守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我爹打铁,是为了让人有锄头种地,有锅做饭。观主也说,力量是保护……不是欺负人。”
宁拙心中一动。这憨厚的孩子,是把父辈的教诲和观主的理念,实实在在地听进心里去了。他或许说不出了更多漂亮道理,但这份朴素的认知,比任何口号都来得有力。
“守子说得对。”宁拙第一个表示赞同,声音肯定,“力气就像你爹手里的铁锤,能打利器,也能造农具,看你怎么用。”
石守抬起头,看着宁拙,眼睛亮了一下,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小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挠挠头:“你们说得都挺有道理……哎,反正我就觉得,还是像我娘那样,多认识点人,多条路走,最实在!”
宁拙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内心那份“辅导员”的责任感悄然滋长。这些孩子,心思单纯,本性良善,像一块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石守的耿直需要引导,荆茉儿的冲动需要磨砺,赵小途的机灵需要用在正途,林枯荣的善良需要被保护。
而她,宁拙,一个拥有完整成熟心智的“异类”,或许无法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但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引导、保护好身边这几个鲜活的生命,是她力所能及,也……义不容辞的。
一种微妙的情感在她心中联结。这不再是旁观者的有趣,而是一种悄然落下的责任。
“好了,”她拍拍手,站起身,用符合她外表年龄的、带着点稚气的语气说道,“太阳晒够了,该回家啦!再晚我娘该着急了。”
她自然地扮演着“发起者”和“结束者”的角色。孩子们也纷纷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吵吵嚷嚷地结伴往镇子里走去。
宁拙走在最后,看着前面四个高低不一的身影。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织在一起。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又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想道:好吧,既然命运把我送到你们身边。那以后,就由我来……看着你们一点吧。
这个念头升起的那一刻,她似乎感觉到,自己与这个陌生世界的连接,又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