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楼外》白御雪

16、千年一梦

　　在风灵珠内，飞蓬并非没有意识。他可以察觉外界的环境，可以察觉时间的流逝，自然也可以沉睡。不是有意要陷入沉眠，只是神识太过于疲惫，强撑着意识清醒了三百年，便沉沉睡去，一点点吸收着风灵，为多年后的醒来准备。
　　第一次又有了感觉是突然而来的灵魂共鸣，只可惜时间太短，飞蓬还不曾恢复意识便被层层水灵包裹，神魂又在风灵珠内安眠。
　　而再一次的醒来，他却看见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身影。
　　“重楼？”
　　“飞蓬……”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重楼惊喜非常。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叫出那心中的名字。并不是不能听出重楼声音中的感情，只是这样的感情太难维持，而现在的飞蓬累了。
　　“呵，你到底还是找到了我。如今我可真是狼狈啊……重楼，过了多久？”
　　“已是千年。”
　　“千年？！”飞蓬沉默了很长时间，又问，“是我睡的太久，还是你找的太晚？”
　　“是我找的太晚。”
　　一千年了？原以为不论多久自己都无所谓，原以为几百年后重楼总该会放下。千年……多轻的词汇，多重的流光。“重楼，对不起。”累得你，找我多年；劳得你，放不下往昔；害得你，拘在了时光中。
　　“你醒来便好了。”飞蓬感觉到重楼紧紧握住风灵珠，感觉到了重楼的泪。
　　原来，你也会哭么？重楼。
　　千百年冰冷的心融化在那滴泪水里，飞蓬叹息：“真不知道我欠了你什么。”华光闪耀，当年立于云端的身影一点点重现，重楼凝视着眼前的神。
　　多少年了？
　　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神将？
　　多少年的思念和感伤？
　　重楼仅仅只是唤着他的名字：“飞蓬。”
　　清冷的神将闻言微笑应下：“重楼。”
　　一如多年前的对答，仿佛彼此间不曾隔着那千年的时光。他还是手持镇妖的神将，守着清规森严的神界；他还是俾睨天下的魔尊，求着势均力敌的对手。还是有些事情不一样了，往日他无法离开，他自由肆意。他等了他太久，等不下去，决定离开；他找了他太久，终于找到，不再放手。神将寂然的眉目间有了洒脱，魔尊傲然的面庞上带了柔情。
　　“重楼，去人界看看，如何？”
　　“好。”
　　与君携手，哪儿不是风景？

　　在热闹纷繁的人界闲逛，飞蓬左顾右盼，察觉到重楼带着笑意的眼神，飞蓬解释：“我记忆中的人界一片洪荒，不知怎么就突然如此繁荣。”
　　“那是几千年前的人界。”
　　“……人类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灵。”飞蓬眼底冰冷消逝了些许，“当年天柱倾塌，我来人界帮女娲大人除妖兽，那时伏羲大人赐我镇妖，我在人界呆了数十年……我记得，当时人界河水混浊，有一个人类把她的水给我喝。”
　　“滴水之恩，飞蓬你是想要报答？”重楼饶有兴趣地问。
　　飞蓬摇头，习惯性想握住镇妖，却发现神器早丢失千年，眼神又恢复了神独有的清冷：“人类的感情太浓烈，哪怕他们的生命短暂，却比我们精彩得多。滴水之恩我心怀感激，当年杀过妖兽也足以还了这份情。”
　　重楼看着眼前的热闹街市，如此脆弱的人类，只需他凝气于掌，便可以顷刻间毁掉。就是如此脆弱的人类，却让多少生灵钦羡。“夏虫不可语冰，我知道人类总是妄想得到更长的寿命，他们却不知道无尽的寿命意味什么。”
　　“无尽的寿命意味着什么……就像魔的任性和神的无情？”飞蓬冰冷的眼和重楼炙热的眸对上，彼此间又多了抗拒的意味。一神一魔间战意激昂，似乎下一息就要在九重天外打上一场，飞蓬再次因为手中无剑而失落。
　　重楼发现了飞蓬烦躁的原因，正想和他解释，却看见飞蓬毫不迟疑地用风刃划开手臂。神器认主，以神器之主的鲜血召唤，镇妖速来。
　　空中光滑闪现。
　　在人界辗转千年，在许多人手中传承的神器终于绽放出它原本的清冷光华，寒光带着斩断一切的剑气，向它真正的主人飞去。这骄傲的神器曾经被即将飞升的半仙得到，却不肯入仙界；这骄傲的神器曾经因为天妖皇在锁妖塔底一呆二百年，宁封刃不现世；这骄傲的神器曾经刺进拥有主人半魂的人类的胸膛，没有丝毫的犹豫。如今镇妖寒光乍现，引得重楼的臂刃自动出鞘，发出阵阵低鸣。
　　握住镇妖，飞蓬浅笑，如玉的指尖沿着剑刃缓缓下滑，似安抚，似考量。
　　“红毛？！……这位是……”远远有一个人跑过来，看见重楼一脸惊讶，又面对飞蓬打量了一段时间，疑惑地挠头，“为什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飞蓬看着眼前的人类，一贯冷漠的脸上带了好奇：“你被镇妖伤过？”
　　“呃，是这样，不过现在没事了。”景天笑了笑，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看了眼同样不以为意的重楼，飞蓬冷笑：“神器万年的寒气哪里是区区凡人可以抵御的，若不是你当年得了镇妖又失了镇妖，怎会伤于属于你的神器？”抬手从景天胸口引出点点冰凉的寒气，发现他气息平顺了不少。
　　“你……你到底是谁？”
　　“飞蓬。”不去管目瞪口呆的景天，飞蓬腾跃而起，瞬间消失在云层中，“重楼，再来好好打一场吧。”
　　重楼看着远去的神将，扬起笑容：“不知是谁说过愿赌服输，如今再比一场，赌什么？”
　　“赢我再说！”随风远远传来声音，听得不是很真切。
　　对景天点点头，重楼用了空间法术，转瞬千里。
　　景天看着这一神一魔，终于明白当年的那句“沦落至此”是为何。
　　遥望远方的天空，脸上是独属于景天的温暖笑容。南宫煌去室韦前特地归还了镇妖，如今镇妖在真正的主人手中，才重现神器的样子。宝剑蒙尘，任何一个爱剑之人都会觉得可惜。镇妖物归原主，不算吃亏。那些神啊魔啊的事情，本来就离自己远得很，自己还是回当铺看帐吧。

　　如今，年华静好，他们还有无数的时间可以挥霍。
　　万重楼外，蓬草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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