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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此生再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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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生活再次蹂躏了我们
六点半,护士开始为大家做核酸采样,抽血以及排泄物的样本采集。八点半医生查房。同病房的八位病人中,只有寇美琴症状明显,我们七人基本上属于无症状感染者。寇美琴昨天来时体温三十七点五度,晚上降到三十七度,今天早上三十七度,轻微咳嗽。下午两点多开始咳嗽加剧温度上升到三十七点八度,护士为寇美琴物理降温,晚上降到三十七度三,咳嗽逐渐加重。血氧饱和度持续降低,医生安排用上氧气面罩。呼吸急促,我坐在她的病床边,抓住她的胳膊,两只手都扎上吊瓶。
寇美琴痛苦的看着我。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把这份痛苦不让我替她,心里万般难过我也不能让她看到。
“美琴,坚持住,这只是暂时的,病情会起起伏伏,一定会好的”
寇美琴动了动眼睛,我知道她在回答我。
我一会儿在心里咒骂怨恨老天,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要降落到我们身上,一会儿我又向老天祈祷,苍天啊,只要能让寇美琴康复好转,要我给你上什么贡品,我都愿意,哪怕把灾难从她的身上转移到我的身上也行。晚上八点多,医生把叫到办公室,由于带着防护面罩,声音瓮声瓮气,拿着笔在寇美琴的化验单上给我标注:
“肝功能ALT,正常值0——40 ,检验值:95
AST 正常值0——40,检验值:90
胸部CT多处阴影
……
“大部分检验报告都不正常,再加上味觉、嗅觉缺失,说明已经伤害到神经。如果后面发热呼吸困难加重,就需要更改之前措施”。
“医生,只要能够治好她,哪怕就是让我掏钱也好,更改治疗措施也好,我都同意”
“现在她的情况比较特殊,肝功能严重受损,有些药物还不能用,如果呼吸困难持续加重,甚至需要行气管开放术……”
作为男人,我应该顶得住压力,作为一个被生活情感折磨蹂躏几十年的男人,谁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医生每说一句话,就好像在我的心里放进一块砖,我的眼前仿佛看到美琴奄奄一息,仿佛寇美琴绝望而又无力地看着我,仿佛相牵相挂三十年的我们阴阳两隔,相聚只有短短的几天。仿佛看到无常的绳索已经套在寇美琴的脖子上,一步一步地走向阴冥。
我坚持守护在她的床边,医生和护士不止一次劝我休息:
“叔叔,阿姨有我们呢,并且这也是我们的职责?你应该去休息,你本身也是一位感染者,过度疲劳会让你的病情朝向重度发展的”
“你看你们带着这些烦琐的防护装备,不停地忙碌,就让我做一些事情,不是也能减轻你们的劳动吗”。
“叔叔,如果你再疲劳过度,转为重症,我们的劳动强度不是更大吗?叔叔真心心疼我们,就去休息”
我抓着的寇美琴的手动了动,我知道她也在让我去休息了,看了看手机,时间二十三点四十,温度有了稍微下降。松开了抓住她的手的手,看了看
“美琴,我去休息一下。”
“你去休息吧,有事我让护士喊你”。
寇美琴戴着面罩,说话声音有些闷且带着咳嗽。
迷糊之中,听见寇美琴喊我
“二别子,看看谁来了?”
起身看寇美琴领着一老太太进屋,愣神之际,“张伟,不认识我了”?
寇美琴的妈妈。赶紧上前伸手扶住。当年县城商业供销公司主管会计,办事风格雷厉风行,岁月已经改变了她的模样,可是声音还是那么爽朗。
“婶儿,你咋来了?”
“二别子,还叫婶呀,叫妈呀,混蛋”
“我这不是过来看看你们俩,小琴这些年。一声不吭,我这才知道,这孩子这么地倔犟,苦了她了。小伟呀,后半生你一定对小琴好,不然的话,你可亏了大心了。“
“婶儿……”
“叫妈”,寇美琴妈妈命令我说。
“妈,你放心,我要是亏待美琴我就不是人了。我还要给美琴一个体面风光的婚礼,用八抬大轿把美琴从你们家娶走,我就要让当年看不起我的他们看看,我这个乡下的癞蛤蟆娶走你们寇家的白天鹅,妈,这会要做定我的丈母娘了。”
“好,这辈子就该做你杨小伟的丈母娘。”
“那,妈你要多少彩礼呀?”
“彩礼么,我想想,嗷对了,彩礼一万零一块,不过下车礼,不对,是下轿礼九万九千零一块。”
我和寇美琴对视一下,我示意我来说:
“妈,你真不愧是多年的领导,这水平真是高,寇美琴是万里挑一的女人,我和美琴经过这么多年的磨难,久久归一,我们走到了一起,是吗,妈?”
“怪不得,小琴为你倔犟,还真是我的女婿儿。”
“妈,婚礼上,儿子给你行三跪九拜之礼,感谢丈母娘为我培养了这么好的老婆。”
哈哈哈——,丈母娘爽朗的笑声,把我笑醒了。原来又是南柯一梦。摸过手机,五点二十。赶紧过去。看看寇美琴,还好,睡着了,用我的额头贴上她的额头,温度下来了,谢天谢地。心情轻松了许多。
第三天,我们的心情要比昨天轻松,寇美琴的体温一天在三十七度,没有大的起伏,血氧饱和度有了少许的升高,依然是很低,医生说,只要不再下降,保持这个情况慢慢上升就是好的征兆。医生也让配餐部为寇美琴定制营养蔬菜肉粥。我除了上厕所和医生逼着休息时间外,都在寇美琴的床前陪伴。给她讲了我昨天夜间的梦。给她说打算给她一个中式的古典婚礼。当年高傲冷峻的公主完全变成了小鸟依依。没有丝毫中年女人的泼辣和世故。慧慧不顾她妈妈的阻拦,要来到医院看视,被医院拦截不让进,寇美兰和寇冬冬多次和她姐姐视频,老太太年龄大没有敢告诉。
第四天,病情在小范围起起伏伏,体温忽高忽低,总体没有太差,寇美琴虽然戴着氧气面罩,精神比前天轻松,不时地带着喘息声还要和我说话。我时不时给她按摩身体,帮她活动身体。停下来她就要我抓住手,坐在她跟前,就是不说话也要我看着她。我则按医生的嘱咐,让她休息。一来保证体力,二来可以减少咳嗽,有利于肺部的康复。就在我们默默地憧憬着她康复后的生活时,无常套在寇美琴脖子上的锁链已经悄悄收紧。第五天的凌晨一点五十,我起来看看她,没有睡,浑身难受的样子,自己动来动去,看到我过来闷声闷气地说身上痒,我帮她挠痒,结果是越挠越痒,全身哪都痒。我掀开她的衣服,好像皮肤变成了黄色,挠过的地方全是红色,我立马把医生叫来,医生看看身上皮肤,又扒开寇美琴的眼睛说:
“皮肤黄染,肝脏出问题了,立马送重症监护室”。
随后医生开具病危通知书。我感觉寇美琴好像没有那么严重呀,可是一到重症监护室,护士医生一下子都忙碌起来,抽血扎针,各种监护设备,通过密密麻麻的管子电线连接到寇美琴的身体。我也被护士请出监护室。一门之隔,心却悬了起来,紧张感一下子涌上心头,不会有事吧,寇美琴你要挺住呀,你不会撇下我独自驾鹤而去吧。相思几十年。相处才几天,上天你不会把我的爱夺去吧,你不会这么残忍吧。又在心里宽慰自己,现在死亡率已经很低了,不是有许多的中药说是效果很好吗。伫立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思绪烦乱。护士劝我到自己床上休息,在此伫立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是病人,也要保护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