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宴山亭晚秋

18、邀请

　　江辰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反而在每个人心中持续扩散、发酵。仓库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绷，训练强度也提升到了新的高度。林榃紧密地研究着所有与阴影能力相关的记载，并针对性地设计了一套又一套反制战术。
　　“阴影并非无敌。”一次战术讲解课上，林榃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它们畏惧持续且强烈的特定频率光、蕴含‘秩序’力量的符文、以及过于‘明亮’的情绪，尤其是毫无杂质的情感，对某些阴影生物而言如同剧毒。”他说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陈默同。
　　“所以默同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夏婉晴眼睛一亮。“可以这么理解。但前提是，她需要足够强大，才能将这种‘特质’转化为防御甚至反击的力量，而不是沦为被觊觎的靶子。”林榃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陈默同感到压力巨大，训练也更加拼命。她开始尝试按照林榃的指导，不仅仅是用共情力去感知，更尝试去“编织”和“引导”情绪。她练习将温暖的、平静的意念凝聚成无形的护盾，将坚定的、拒绝的意志塑造成精神层面的冲击。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榃需要外出查阅一些无法带出的机密档案，雷毅和夏婉晴则负责去采购一些特殊的训练物资。离开前，林榃再三嘱咐陈默不要离开仓库，并且启动了所有预警符文。
　　“我很快回来。”他站在仓库门口，夕阳将他身影拉得很长，他看着陈默同，眼神深邃，“有任何异常，立刻启动我教你的紧急求援符文。”
　　“嗯，我知道。”陈默同点头，心里因为他的叮嘱而泛起一丝暖意。
　　偌大的仓库很快只剩下陈默同一人。她坐在角落的旧沙发上，就着天窗投下的最后一点天光，复习着林榃留下的关于能量符文结构的笔记。周围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她自己的呼吸声。
　　然而，随着天色渐暗，仓库内的阴影开始变得浓重。那些堆叠的杂物、训练器械，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拉长的影子，仿佛潜伏的怪兽，好像很久没有独自待这么久了。陈默同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抬头四处张望，总觉得那些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错觉，都是错觉。”她小声安慰自己，努力集中精神在笔记上。林榃说过，恐惧本身也会吸引不干净的东西。
　　就在这时，她放在一旁的水杯，里面剩余的小半杯水，突然毫无征兆地泛起了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
　　陈默同的动作僵住了，心脏猛地一缩。没有风，没有震动。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看向自己脚边。那里，在她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不属于任何物体的、更加浓稠、边缘仿佛在微微飘动的人形阴影。
　　那阴影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却散发出一种冰冷而玩味的注视感。
　　陈默同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她认得这种感觉，是江辰！
　　她想尖叫，想逃跑，想启动求援符文，但极度的恐惧像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冻结了她的四肢。
　　就在她惊恐万分的注视下，那道浓稠的人形阴影，如同被注入生命般，开始从地面“立”了起来！它不再是平面的，而是如同3D投影般变得立体，轮廓迅速清晰、填充，最终，在陈默同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江辰的身影，如同从她的影子里诞生一般，完整地、实在地显现出来。
　　他依旧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暗红色衬衫领口微敞，苍白的脸上带着那抹标志性的、邪气而慵懒的笑容。他仿佛刚刚参加完一场盛宴归来，周身还带着一丝夜的凉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阴影位面的气息。
　　“晚上好，我的小共情者。”江辰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格外清晰，“独自一人温书？真是用功的好学生。”他的目光扫过她膝上的笔记，带着一丝戏谑。
　　陈默同猛地回过神，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从沙发上跌下来，踉跄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无路可退。她颤抖着举起手，手腕上戴着林榃给她的、刻有简易防护符文的手链，微弱的光芒开始闪烁。
　　“别，别过来！”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大脑忍不住混乱的各种想法，只能尽力克制自己乱跑的冲动，她知道如果离开仓库范围，万一被绑架带走，林榃他们就更难找到她的痕迹了。
　　江辰看着她如受惊小鹿般的反应，眼中的兴味更浓了。他没有逼近，只是悠闲地向前踱了一步，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
　　“放松点，我没有恶意。”他耸耸肩，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至少现在没有。我只是对你感到无比好奇。”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你的灵魂，为什么能如此干净？在这污浊不堪的世界里，像颗未被污染的珍珠。这太罕见了，罕见到让我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话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陈默同的神经。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试图用疼痛来保持清醒。“你想干什么？”
　　“我想…”江辰微微歪头，像是在思考一个有趣的问题，“我想邀请你，跳出这个无聊的框架，看看真正的世界。”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缕幽暗的、如同活物般的阴影在他指尖缠绕、舞动，“净化？多么无趣又伪善的把戏。真正的力量，源于理解黑暗，拥抱阴影，甚至驾驭它们。而你，”他看向陈默同，眼神炽热，“你拥有理解它们最好的天赋。跟着那些条条框板的人，只会浪费你的才华。”
　　“我不要！”陈默同猛地摇头，这话一听就不是好人说的，什么力量来自黑暗，要拥抱阴影，听起来又中二又疯，林榃、夏婉晴、雷毅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闪过，“我和他们是一起的！”
　　“一起？”江辰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们能给你什么？枯燥的训练？虚伪的正义感？还是你喜欢那个叫林榃的小子，指望他那点可怜的保护欲？”他向前又迈了一小步，距离近得陈默同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如同古堡尘埃般的气息，“跟我走，我能带你领略力量的真谛，能让你不再恐惧，能让你真正地‘活着’。”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力，仿佛恶魔的低语，直击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脆弱。陈默同有一瞬间的恍惚，对力量的渴望，对摆脱恐惧的向往，但下一秒，林榃坚定的眼神、温暖的怀抱，还有夏婉晴活泼的笑容，雷毅沉默的守护，如同坚固的堤坝，挡住了这诱惑的洪流。
　　“我拒绝。”她抬起头，尽管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的坚定，“我相信他们。我也不怕你。”
　　江辰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的笑容更加深邃，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低笑着，“恐惧中诞生的勇气，往往最为甜美。好吧，我亲爱的共情者，我不会强迫你，至少现在不会。”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刻印下来，“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他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从边缘开始迅速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再次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仓库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陈默同靠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手腕上符文手链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
　　几分钟后，仓库门被猛地推开，林榃带着一身夜间的寒气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焦急。当他看到靠着墙壁、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陈默同时，眼神瞬间冰冷到了极点。
　　“他来了？”林榃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陈默同看着他，所有的坚强瞬间瓦解，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林榃大步上前，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隔绝外界的一切危险。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后怕：“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在这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陈默同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同时也清晰地感受到，林榃那总是冷静自持的身体，此刻正因为愤怒和对她失而复得的庆幸，而在微微颤抖。
　　第三方的游戏，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正式开始了。而他所投下的石子，已经在陈默同的心湖，以及林榃平静的表面下，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