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梦魇》牙膏君

6、第 6 章

　　站起身，戚少商恍惚记起自己似乎接替了铁手，他想他该去办案子，去和追命继续拼酒。但他撞到了凳子，呆呆地站着，他自言自语道“奇怪，我明明撞到的是腿，为什么痛的反而是脸？”
　　一个隐含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痛的当然是脸！因为我打的是你的脸！”戚少商摸了摸自己的脸，四周忽然很安静，没有人，这个屋子里只有他自己，可那个声音又如此清晰的传进他脑中。希望开始点燃，他是不是又在做梦？
　　脸还在痛，而且已经由巴掌改成了掐。戚少商叹息，想起那声音，想起那掐着自己的手的主人，伸手，在虚空中一抓，却意外的真的抓到一个略带着些冰凉的物体，指节分明。睁开眼，微卷着发的青衣书生被他握住了手，一张脸不知是恼怒还是羞涩，正红了大片。不会又是梦吧？戚少商傻呼呼的想着，对着眼前的书生伸出手去，再次摸上那觊觎许久的面颊。但是，这次他挨了一斧子。瞪着自己手上鲜血长流的口子和罪魁祸首那一脸的嘲弄表情，他很疼，所以他想这该是现实吧。
　　“戚少商！你傻了吧？挨我一斧子还能笑得出来，你真不愧是九现神龙！”
　　戚少商坐起身，顾惜朝的手还在他掌中。“这跟我是不是九现神龙有什么关系？我笑，不过是因为觉得……幸好那一切只是梦。”顾惜朝一怔，望着自己还在他掌中的手，又是那温暖的茧子，不停地摩挲着他手掌，他有些不习惯，想挣脱却挣不开，瞪了眼戚少商，后者却偏了头，假装不知。
　　“放手。”
　　“不放。”
　　顾惜朝又瞪，戚少商却凝了笑，说“惜朝，做过那些梦之后，你认为我还能放开你的手吗？”顾惜朝没回答，只是问他“不放又如何？”戚少商不吭声了，只是左右转着头，看见四周黑暗，很像一个大坑洞，好奇道“我们不会是在鱼池子吧？”顾惜朝也不在原来的话上纠缠，道“不是。”
　　“不是？那我们在哪儿？”
　　顾惜朝指指头顶的一点光亮，道“不知道该说我们走运还是不走运，火药炸响的时候，我们脚底下突然空了一个大坑，我们顺势掉下来后就被埋在里面了。”戚少商站起来，四处看看，以两人的武功要离开还不算难。顾惜朝在他醒之前就已经勘察过四周，本不想再跟着他转悠，无奈戚少商始终拉着他的手不放，让他想不跟着都不行。顾惜朝看着自己还被他紧握住的手，有些尴尬的挣扎。无奈某人虽然长处是剑法，但铁拳也很厉害，即使顾惜朝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还是挣他不出。他开始着恼，瞪着那比自己大些的手掌，思考要不要动用牙齿。
　　“戚少商！你到底放不放手！”
　　戚少商停下脚，看着愠怒的青衣书生，心弦忽然被拨动，眼睛闪了几闪，他问还在努力想要将手抽出去的顾惜朝“你刚才怎么不杀了我？”
　　正起劲挣扎的人陡然停下一切动作，是啊，他怎么不杀了他？顾惜朝比他先醒过来，他将九现神龙剁成肉包子的时间都有，为什么就是没杀他？戚少商笑起来，颊边的两个小酒窝让顾惜朝觉得刺眼。
　　“是忘了……还是舍不得？”
　　顾惜朝没回答，只是老羞成怒的说道“戚少商！你给我放手！”
　　戚少商当然不会放手，他用力的将某人拖到自己面前，眼观鼻鼻观心的说“惜朝，跟我走吧。你也看见结局了，不是吗？难道你真的想那些都在现实里发生？难道你真的想和我相忘于江湖，想晚晴死，想我们走到彼此都无法回头的那一天？”
　　顾惜朝瞪着他，他是看见了结局，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就算穷尽一切，最终也只得落魄，不仅如此，还将连累晚晴为救她，赔上自己的性命。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苦心经营的东西始终都只是一场空。
　　“既然提前预知一切，说不定……”
　　“那就是说你还想杀了我？既然如此……”戚少商将逆水寒递给他，“你现在就杀了我罢，然后提着我的人头和剑去见你的丞相！”顾惜朝怔怔的看着闪着寒光的逆水寒，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动了。
　　“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滥杀无辜。放过毁诺城的无辜人，放过红泪，放过卷哥，放过我所有的兄弟，你要的只是我戚少商的一颗人头和这把剑……我知道这把剑里有傅宗书的罪证，我知道我这么做有愧我大侠的称谓，但我还是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戚少商握着顾惜朝的手猛然加力，勒得顾惜朝生疼，“我只求不要和你相忘于江湖，若你我注定要相忘，我宁可不要那结局，就在此刻死在你手上去成就你的富贵！”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摇晃的眼神，知道他在动摇。虽说是抛弃侠名，但他毕竟还做不到任奸人嚣张，他方才的话是真的，只是有一点他骗了顾惜朝，他涩涩地想，若他今日真杀了自己，自己的那点小骗话也就权当是为自己一片痴心讨的报酬。
　　“你不是要杀我吗？那就杀吧。从今以后再没人惹你生气，没人伤害你，我也不用侠之大者，不用抗辽，不用和你敌对，来吧，快杀了我吧。”
　　逆水寒被戚少商强行塞进顾惜朝手中，顾惜朝呆呆地握着，却提不起剑。好半天，那把名剑终于掉落在地，戚少商瞄了一眼，安心了。但顾惜朝的手却伸进了斜挎的小包，戚少商心一紧，苦笑道“你不肯用逆水寒杀我，却要用神哭小斧杀我么？”顾惜朝回过神，给他个大白眼，手伸出来时，拿的竟是一贴伤药。“你当我这里面只装了斧头么？”
　　“……”
　　他扯过戚少商的手，方才被他用小斧划伤的地方还在微微渗血。伤药抹上去时，戚少商有些吃痛，因为对方上药的手法实在有够粗鲁。他不敢抱怨，只好转移注意力的看向顾惜朝那黑漆漆的发顶，然后手痒痒，想摸。
　　瞪着自己又冒出来的新鲜血口子，他好奇的问道“你两只手不是都在帮我上药吗？怎么还有空那么神速的给我一斧头？”顾惜朝得意，“哼，要让你明白了，还是我的独门武功吗？”
　　戚大侠哑然，看着自己两只手都开始缠上顾惜朝撕下来的青色布条，虽然有些痛，但还是满足了。顾惜朝替他处理好伤口，人便坐到一边，轻声问道“大当家……现在想要惜朝跟着你何去何从？”戚少商沉默，要顾惜朝跟着他走或许简单，可现在的处境，两人又能去哪里？他本就是一时脱口而出说的话，又怎可能想得很周全，是以只能沉默以对。
　　偏偏顾惜朝还不放过他的继续道“大当家，你可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是钦犯，虽然铁手最终和你做了朋友，但现在我们连他的面还没见着，纵然见着了，梦已变，他是否还能尊你是个大侠的放过你，也难说。就算去了他，也还有其他捕头要抓你。至于我，我跟你一起走，无疑于背叛相爷，你以为他会这般轻易的放过我吗？这些还都是撇开你手中逆水寒里藏的密信说的，若加上它，你知道我们将要被多少人追杀吗？对了，还有你的那些兄弟，我杀了你们连云寨那么多人，他们会放过我吗？看见和我在一起的你，他们又会怎么做？”
　　戚少商还是不说话，因为他真的说不出话。
　　“大当家……”顾惜朝望着他，那表情跟梦里的何其相似。带着笑带着欲哭的无奈，“大当家，纵然我们能预知一切，你认为我们的命运就能因此更改了吗？”
　　“能啊，为什么不能。”戚少商从不认为这世上有什么注定的事。既然老天让他提前知道那结局，就是要他不再重蹈覆辙。戚少商坐近顾惜朝的身边，再度拉着他手道“能的，只要你跟着我，现在回头不算晚，我们可以把那封信交给六扇门，铁手自然没理由再找我们的麻烦，而傅宗书知道我们把密信交出去，自然要头疼，他自顾不暇的时候又怎会有闲心管我们？至于连云寨的帐，你现在帮我们就算是还了。”
　　顾惜朝还是摇头，眼睛亮了又黑。“大当家，要交信势必得回去，一旦回去，你当我还能跟着你走吗？我不能放下晚晴，你也不能放下息红泪……大当家，万事无常，天下人都想要如意，岂知如意总是不如意。”
　　戚少商僵住，他想说他能放下红泪，可顾惜朝呢？晚晴是他的妻子，他对晚晴的情意戚少商更是看得清楚。而他戚少商堂堂一个大侠，更不能去做拆散人家家庭和美的龌龊事。顾惜朝见他不说话，将手抽了出来，这次倒是很容易呢。
　　“那我们就跑。”戚少商终于开了口，放下一切跑了再说，“至于密信，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去送，以你我的功夫要偷偷交给熟识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之后……管他这天下会变什么样，我们跑了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舍得下……”他停了停，看向顾惜朝道“只是你是否也能舍下？”
　　顾惜朝似笑非笑“戚大侠，你这样是在玩私奔吗？”戚少商替他拂了拂颊边的卷卷，不甚专心的说“算是吧。不知顾公子意下如何？”顾惜朝不回答，垂了头，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戚少商，我们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跑到哪儿算哪儿，跑不掉的时候再说罢。”小小的酒窝挂在脸上，戚少商笑得温柔“反正我不打算再放开你了。”
　　顾惜朝细细地思索着他的话，好半天才点了头，戚少商如释重负的笑，拉着顾惜朝的手，说“你是书生，很有江南才子的味道，不如我们就去江南吧？”顾惜朝笑他“你一脸粗犷，很有北方土匪的样貌，那我们是不是该去北方？”戚少商嘿嘿一笑“好啊，那我们就半年江南半年北方吧。”站起身，头顶上竟泻下些朝霞。顾惜朝看着在阳光下挺直了脊梁站立的人，有些恍惚，害怕那阳光是不属于自己的。戚少商见他发愣，拉了他一同站在阳光下，道“走吧，趁着卷哥他们还没回神来找我们，我们得赶紧找个舒服地过些舒坦日子。”顾惜朝望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还有印在两人身上温暖的阳光，睫毛颤了颤，抬起头，对戚少商说“戚少商，和我一起过平静日子是不是你的愿望？”
　　戚少商摇头“你那么惊才绝艳的人若跟我过平静日子，不是暴殄天物吗？更何况，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是龙，你也是龙，我想笑傲天下，你又怎会不想，只是你走叉了道，我只想把你引回正道上罢了。不过现在，我们还真的得过些平静日子再做打算了。”语毕，戚少商似又想起什么的说道“惜朝，若你真要问我的愿望，很简单的，只要我戚少商睁眼可见你，闭眼能触到你就够了。”
　　顾惜朝忽然笑起来，“戚少商，你现在还信我吗？”戚少商点头，连点犹豫的时间也没有。
　　“你不怕我再背叛你？”
　　戚少商苦笑“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还是信你。”
　　这算不算甜言蜜语？顾惜朝没对晚晴说过，也没人对他说过，所以他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听了那话后的自己，心里很甜。
　　“好，就凭你这句话，天涯海角龙潭虎穴，顾惜朝都跟着你走。但是，大当家也不要忘了自己说的话，相信惜朝，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相信顾惜朝！”
　　“你放心，我戚少商定然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