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梦魇》牙膏君

3、第 3 章

　　马车离开不久，黄金鳞赶到，他和顾惜朝之间总是在明争暗夺，为的是得到相爷眼中的一点半点功劳，说到底也还是个利字。他责怪顾惜朝不该放走戚少商，甚至想要对他动手。顾惜朝没睬他，只是吩咐三乱去追人，他可以放人，自然也可以追人。
　　追到人之后呢？顾惜朝还没来得及想，就已经见到那小马车在荒凉的原野中笨拙的前行。上了马车，先看的人却是戚少商。顾惜朝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吃错了药，他该首先确认的是自己的妻子晚晴的安全，看他戚少商做什么。最初，马车里有些沉默，顾惜朝偷望着戚少商，这似乎是背叛他之后两人第一次的和平相处吧？
　　戚少商知道顾惜朝在看他，但他没敢回看。戚大当家的现在心很乱，乱的不知该把眼前的人怎么办。是该为兄弟报仇，直接杀了他，还是不理不睬，任之自生自灭？
　　“你要去毁诺城。”
　　戚少商终于抬头看了顾惜朝一眼，只是依然选择将沉默进行到底。顾惜朝也不在乎，他本就不是问他，自也不指望他会回答。
　　晚晴看着两人，不太明白在两人之间游动的诡异气息是什么。依她所见，那个满身伤痕的人应该是惜朝的敌人，刚才险些发生的恶战便是最好的解释，可是为什么，她又觉得两人之间总是流露出非敌的意谓？看见惜朝一直盯着戚少商，她忽然就害怕了，怕那个满身血的人会将她的惜朝夺走，但她随即又觉得荒唐，对方一个大男人，又不是什么艳名远播的绝美女子，跟她抢她的丈夫做甚？
　　戚少商又垂下头，继续闲闲地想，“那一跪的风情”该改成“那一瞪的风情”了。
　　顾惜朝不知道戚少商这大侠脑袋里想的乱七八糟的事，他以为他在想的是怎么对付自己，只是他又错了，跟最初他猜戚少商和自己做了同样的梦时还会不会相信自己一样，他再次料错。
　　“大当家的……何必烦心？只要晚晴还在你手上，顾惜朝是不会妄动的。”
　　戚少商僵硬，他以为自己会拿晚晴来威逼他？别说他是个大侠，即便不是，他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以一个弱女子的命来换取自己的命，他戚少商没做过，也从不打算做。
　　“我是在烦心，但我绝不会用她的命来威胁你。”
　　顾惜朝嘲讽的一笑，眼睛里藏的还是戚少商看习惯了的讥弄。“因为大当家的是英雄豪杰，是吗？”戚少商又不说话了，只是忆起梦，想笑，他明明看见了一切，明明知道一切会怎么发生，为什么，他就是无力阻止？不仅不阻止，还情不自禁的跟着梦走。有些混乱，因为他已分不清到底何时是在梦里，何时是在现实。
　　“为什么不说话？”
　　戚少商叹气，瞄了眼坐在一边的“顾夫人”，说“你要我说什么？”顾惜朝也不知道他要戚少商说什么，但他就是不喜欢戚少商不说话只是坐在一边的样子。看见戚少商不看自己却瞟了眼晚晴，肚子里突然就冒了点小火苗，这只死包子，他没事看我老婆做什么！压了压这把无名火，他转过头，轻描淡写的问道“戚少商，你喜欢吃包子吗？”
　　戚少商一怔，不明白他葫芦里又开始卖什么药，摇了摇头道“我吃包子，但还谈不上喜欢吃。”
　　顾惜朝笑了，戚少商有些嘀嘀咕咕，因为那人笑得太妩媚，“不过是问包子，你笑成那样给谁看？”
　　“但我很喜欢吃。”
　　从今天起，我也要爱上吃包子！戚少商在这念头冒出来的同一时刻将其迅速掐死，他郁闷的想，顾惜朝爱吃包子，关他什么事？“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晚晴也疑惑，两人敌友不明，她一路上来的时候更是听说两人正斗了个你死我活，顾惜朝却在这时候很悠闲的告诉戚少商他爱吃包子，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顾惜朝依旧笑得倾国，风姿绰约胜过世间所有粉黛。“因为我想告诉你，我从第一次见你起，就觉得你很像个包子。”
　　戚少商再次郁闷了，但他随即宽慰的想，这是不是也可以算做顾惜朝一心一意要杀他的理由之一？也许就是因为他爱吃包子，所以就一直想着把他做成九现神包吧？苦中做乐，戚少商发现自己在这上面真的很有天分。
　　“我要走了。晚晴跟我一起走，大当家是否要阻拦？”顾惜朝下了马车，离马车几步之处，还有一个枯草做顶的简陋亭子。戚少商摇头，他不打算阻拦，他本就是无意之中遇上傅晚晴，对方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没理由为难。只是，他不舍得某人走。他知道两人自今天一别后，之前稍停的追杀会再度启动，但这不是他想他留下的理由，那该是什么理由？戚少商不知道。
　　他指了指那破旧的茅草亭子，说“顾惜朝……我们到那边去说几句话。”顾惜朝挑了挑眉，没反对。穆鸠平却老大不乐意，他巴不得杀了这人为死去的兄弟姐妹报仇，若让他和戚少商单独待着，指不定他就趁大当家的伤重再来一次偷袭了。
　　“大当家！和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若不是我们现在实力有限，我恨不得给他几枪以慰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戚少商重重的叫了声“老八！”成功的让某穆姓土匪头子闭嘴。顾惜朝依旧只是笑，但穆鸠平的话还是给他在心里划了道口子，他笑着笑着，看了眼戚少商，你是不是也这么想杀了我？戚少商不喜欢看见顾惜朝眼中的委屈，因为他更委屈！所以他呵斥完穆鸠平，就直接朝那亭子走去，虽是重伤未愈，脚步却不见得虚浮。一步一步，扎实的落在黄色泥土上，落在顾惜朝刚划了条口子的心上。
　　“大当家要和我说什么？”
　　戚少商没回答，走到亭子的另一边，背后的空门大开，但他却不担心顾惜朝会在这时候给他一斧子。不是因为自己相信他，他对他的相信早被他在连云大帐里一刀砍了个粉碎。他现在靠的只是感觉，或者说得更沧桑一点，是看透了生死。他不在乎他杀他，他甚至期待他杀了他。
　　“遇到你之前……我做过一个梦。”戚少商缓缓的说，不明白自己告诉他这些做什么。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他，梦里的自己没有对他说的，他想在现实里说，因为，他总觉得那些梦，他做过，做过很多很多次，但每次的结局都让他心痛如绞，所以他想要改变，虽然不知从何改起，至少，也让他先做到和梦里的不同，那怕只有微小的一点点。
　　顾惜朝听到他的话，心又开始颤，颤地很厉害，比他在旗亭见到戚少商手中拼贴好的《七略》的时候还要厉害。
　　“我梦见一个青衣的卷发书生，很像谪仙，踩着云踏着雾。我明明看得出他是在向我走来，可他走了千万年的时间，也没走到我面前。”戚少商转过身，顾惜朝是高傲的，所以他从不在别人面前轻易泄露自己的真实心情，但他的表情，不管是得意还是失意，藏得再深，曾彼此唤做知音的戚少商也能挖掘到。他看得出，顾惜朝有些不安，为什么呢？对于我的梦，你为什么要感到不安？
　　“后来，他还是走到了我面前，但不是在梦里，是在某个奸商的某个酒肆里。”戚少商走近他，顾惜朝警觉，手不由自主的伸向斜挎的布包。
　　“又想用它砍死我么？”
　　顾惜朝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口袋里，拿出来不是，不拿出来也不是。戚少商叹了口气，伸手将某人的手从那装着杀人不眨眼的凶器口袋里捞出来，久久的，舍不得放开。
　　“后来，我做了许多关于这个人的梦，好的坏的，多的我都分不清那些是现实里的，那些是梦里的。”
　　顾惜朝任他拉着手，慌乱的想，自己是该用另一只手掏出斧子来给他一斧头，还是由他继续拉着？就在他左右摇摆不定的时候，戚少商替他拿了主意。再舍不得放下也得放下，两个大男人，还是两个互相仇敌的人，拉着手的场面总还是有些诡异。顾惜朝手上略带着茧子粗糙感觉的温暖消失，他有些失望，低了头，将那只手轻轻地缩进宽大的书生袖里。
　　“再再后来……我打了个赌，用我的命，用我连云寨上上下下无数人的命来赌……”戚少商说到这里，嘴唇有些干涩，他舔了舔唇，琢磨北方的天气还是太干燥了。“结果……我赌输了。”
　　顾惜朝抬起头，声音同样很干涩，他问他，“……你打的什么赌？”戚少商的头又扭了开去，看向无边荒漠。“我梦见你背叛我，梦见你在那大帐后捅了我一刀，梦见你在结义酒里下了箱子燕……但我赌，赌那一切只是个可笑的梦，可我输了。死了许多兄弟，自己也弄得半死不活。结果只证明一件事，九现神龙戚少商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而且还是个彻头彻尾赌运奇差的大傻瓜。”
　　戚少商回过头，看见穆鸠平已经不耐烦的想要冲过来，而那位“顾夫人”也焦急的看着这边，她是不是在担心自己会对她的丈夫不利？该走了，戚少商知道，所以他径自走过顾惜朝，想要回到马车里。顾惜朝却在这时候突然抓住他，眼睛对眼睛，戚少商有点不平衡，明明是他比较男子汉气概，为什么偏偏是顾惜朝这个看上去柔弱的书生身材要高些？
　　“……我、我也做过梦。”顾惜朝说，紧张，就像要暗杀他的那天。“但我……梦见的，是个包子。我起初看不清那包子的样子。后来，在某个奸商的某个酒肆里，我才看清楚，原来那包子还是只会一飞冲天的大龙包！”
　　戚少商有些抽搐，他说“谢谢你没说我是小笼包……”顾惜朝又笑，开心的不开心的，他和戚少商做着相同的梦，看到相同的事，但还是实践着梦里预见的一切悲剧。
　　“可是——大当家的，我还是要杀你。”顾惜朝笑出了眼泪，他想要的东西从不会因为一个人而轻易改变，他和戚少商只能是敌人。止了笑，眼泪却还在掉。他顾惜朝爱的是丞相之女傅晚晴，为了她，他要权势要富贵要配得起她；他顾惜朝从小受尽白眼，纵是有经世纬国之材，也只是被人当做一个痴心妄想的疯子，所以他更加要权势要富贵要天下人都对他顶礼膜拜！
　　“大当家，我要杀你，我只能杀你。”
　　戚少商抬手擦了擦顾惜朝眼泪到处流的花脸，说“哦，那你杀吧。”你杀吧，若这是你想要的，那你就杀吧。反正从连云大帐那一刀之后，他戚少商的心就开始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