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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陆谨言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自从被“发配”回这归燕居,他便没睡过一个整觉。每日天不亮,内室那位便准时起身,那动静虽不算大,但对于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的他而言,无异于魔音灌耳。紧接着,便是院子里那“嚯嚯”的拳风声,或是沉稳的跑步声,间或夹杂着几个丫头清脆的口令声。

      起初,他怒气冲天,用被子死死蒙住头,试图隔绝这恼人的声响,在心里将林霜刃骂了千百遍。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用这种法子折磨他,逼他就范!

      可无论他如何咒骂,外面的声音依旧准时准点,雷打不动。几日下来,他感觉自己眼圈发黑,精神萎靡,比连喝三晚花酒还要疲惫。

      这日清晨,他又一次被那熟悉的动静吵醒,胸中郁气翻涌,猛地从软塌上坐起,一把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冲到了门口,拉开门对着院子里正在对练的林霜刃和青芷怒吼:“林霜刃!你有完没完!是不是故意折磨我?!”

      林霜刃刚好格开青芷的一记侧踢,闻声收势,转过身来。晨曦映在她脸上,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清亮,气息平稳。她看着头发凌乱、眼带血丝、只穿着中衣显得十分狼狈的陆谨言,眉头微蹙:“我每日晨练,习惯使然,与你何干?你若嫌吵,大可以搬回你的兰姨娘那里去。”

      “你!”陆谨言气结,他倒是想!可母亲那边……他想起何夫人昨日把他叫去,语重心长又带着警告的话语,让他务必与正妻“和睦相处”,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他憋屈得差点内伤。

      “不可理喻!”他愤愤地甩上门,重新瘫回软塌上,听着外面规律的声响,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躺是躺不住了,他烦躁地在并不宽敞的外间踱步。那一声声拳脚破风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隐隐勾起了他心底某些被遗忘的东西。曾几何时,他年少时也曾被父亲逼着习武强身,只是后来耽于享乐,早已荒废多年。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向院内。

      只见林霜刃身影灵动,招式干脆利落,并非花架子,而是真正的杀伐之术。青芷和白露在一旁对练,亦是身手矫健,配合默契。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勾勒出充满力量与活力的轮廓,与他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弱柳扶风、走几步路就喘的闺阁女子截然不同。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涌动,是久违的……躁动?

      他想起自己微微发福的腰身,想起偶尔骑马时间长些便腰酸背痛的感觉,想起同僚们有时隐晦的调侃……再看看院子里那抹飒爽的身影。

      陆谨言咬咬牙,猛地转身,开始在箱笼里翻找。许久,才从最底层找出一把蒙尘的宝剑。剑鞘上花纹依旧精美,只是剑柄上已经能摸到细微的锈迹。

      他提着剑,黑着脸打开门,走到院子的角落,也不看林霜刃她们,自顾自地比划起来。动作早已生疏,招式衔接僵硬,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手臂酸软。

      林霜刃练完一套拳,接过白露递过来的布巾擦汗,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在角落裏跟自己的剑较劲的陆谨言,眉梢微挑,没说什么。

      倒是青芷,看着陆谨言那不成章法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姐,世子这剑法……怕是连咱们军营里刚入伍的新兵蛋子都不如。”

      林霜刃淡淡瞥了她一眼,青芷立刻噤声。

      接下来的日子,陆谨言仿佛跟谁赌气一般,虽然每日依旧顶着黑眼圈,骂骂咧咧,但还是坚持着爬起来,在林霜刃晨练时,也拿着他那把生锈的宝剑在院子角落裏比划。

      林霜刃依旧当他是空气。她练她的,他练他的,井水不犯河水。

      有时陆谨言练得不得法,憋得满脸通红,动作歪歪扭扭,自己都觉得丢人。偶尔,在他累得几乎要放弃时,会听到林霜刃清冷的声音飘过来,不带任何情绪,只是指出他动作的谬误。

      “下盘不稳。”
      “手腕无力,剑不是那样握的。”
      “呼吸乱了,配合步伐。”

      言简意赅,却往往一针见血。

      陆谨言起初还梗着脖子不听,但试了几次按照她说的调整,发现确实省力且更具威力后,便也闷不吭声地照做了。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每每练完,都要讽刺一句:“悍妇教的东西,也就勉强能用。”

      林霜刃懒得理他。

      不知不觉,竟这般过了一月有余。

      陆谨言惊奇地发现,自己原本有些松软的腰腹变得紧实了,手臂也重新有了力量感,往日里那种被酒色掏空的虚浮之感减轻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精力充沛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疲惫。

      这日,京城迎来了月末的马球盛会。各世家子弟、勋贵青年才俊齐聚皇家马球场,既是娱乐,也是暗中较量、展示风采的场合。这种场合,向来是陆谨言这类纨绔子弟最为热衷的。

      他换上久违的骑射服,揽镜自照,竟发现这衣服比之前合身了不少,原本微凸的小腹平了下去,整个人显得挺拔了许多。他心中微微一动,下意识地挥了挥手臂,感觉充满了力量。

      马球场上,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陆谨言手持球杆,纵马驰骋。他本就擅长此道,只是以往体力不济,往往打上一两场便后继乏力。可今日,他感觉自己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反应敏捷,挥杆有力,在场上左冲右突,接连进球,引得看台上一阵阵喝彩。

      连打两个时辰,他依然面色红润,呼吸平稳,不见丝毫疲态。反倒是他的对手们,一个个累得东倒西歪,汗流浃背。

      “陆世子今日真是神勇!”
      “看来成了亲果然不一样,这精气神,啧啧!”

      赞美之声不绝于耳,更有不少夫人小姐投来惊艳的目光。陆谨言勒住马缰,享受着这久违的、纯粹依靠自身实力赢得的瞩目,胸膛微微起伏,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畅快和……自豪?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向自家府邸女眷所在的看台。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清林霜刃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姿态依旧挺拔,与周围那些或激动、或娇羞的女子截然不同。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似乎……沾了这个“悍妇”的光?

      比赛结束,陆谨言所在队伍大获全胜,他本人更是当之无愧的 MVP。在众人簇拥和恭维声中回到看台,他忍不住走到林霜刃身边,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看来娶你……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他说完,便有些紧张地等着林霜刃的反应。是反唇相讥?还是依旧冷若冰霜?

      林霜刃正低头整理着袖口的一处褶皱,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既无得意,也无羞恼,仿佛他说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之类无关紧要的话。

      她只是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然后,便再无下文。仿佛他刚才那点微妙的示好和认可,轻飘飘的,落不到她心里半分。

      陆谨言满腔的复杂情绪,瞬间被这声平淡无波的“嗯”给堵了回去,不上不下,噎得他难受。他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在乎他怎么看,也不在乎这伯府世子夫人的虚名。

      她那片天地,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广阔得多。

      这个认知,让陆谨言刚刚因胜利而升腾起的些许得意,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失落与……好奇。

      那日后,无需何夫人再耳提面命,陆谨言每月总有大半个月,会自觉宿在归燕居的外间软塌上。

      外人看来,世子与世子夫人夫妻感情日渐融洽,琴瑟和鸣。

      唯有归燕居的下人们知道,世子和夫人,依旧是一个睡里间,一个睡外间,泾渭分明。只是清晨的院子里,多了一个默默练剑的世子爷的身影。

      而某些原本等着看林霜刃被厌弃、被休弃的人,眼见着世子不仅没有远离她,反而往主院跑得更勤了,不由得暗暗咬碎了银牙,又开始坐不住了。

      伯府这潭深水,因着林霜刃这块“顽石”的投入,表面的平静再次被打破,底下的暗流,开始汹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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