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寂静荒园

6、红线

　　六

　　她还记得，若干年前的清晨，她装扮着自己，为的就是他的一次顾盼。他们在回廊上的一次偶遇，都能让她躲在闺房里，任红云浮上自己的面庞。他是那么高高在上，而她……注定只能在花间的小径上，与他轻轻的擦肩。那时侯自己还是紫竹林里道行浅薄的小小一株梅花，独自的开，独自的落。也曾愚蠢的憧憬过能有一道嫣红的线把她和他的手指紧密地系在一起永不分开……
　　灵姬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四下分散开来，起因就是眼前这汪洋一般的红色线海。月老终于还是带她来到迤海来了啊……她一直想躲避的东西现在必须要来正视，这些对于一个为自己而生的妖精似乎是太过残忍。
　　几乎不用寻找，她一眼就瞥见远处树干上写有他名字的木牌。苍琉。墨色沉重的两个字。名牌下本应缠绵连出一道红线，而现在那线却断在一旁，无力地垂着。不时随风抖动几下像是受惊的雀鸟。她看了一阵心悸，片刻却安心下来。名牌上的字迹是墨色的，至少证明他依然活着，好好的活着不是吗。
　　“在看苍琉的名牌是吗？”慈祥的声音像阵风，缓缓抚摩着灵姬的心。“我这迤海里有世间所有的姻缘线。红色的名字那些是已经不在人世的，黑色名字那些是神仙的，白色名字的是凡人的，蓝色是妖精的。”说到这里他深深望进灵姬的眼底，她从中想要分辨出自己熟悉的部分却发现是如此困难。月老站在高处，低头俯瞰那大片红色的线海：“惟独妖精的名牌没有系红线的地方。”
　　“我知道……妖精是没有红线来缠住伴侣的。”灵姬默默站在月老身后，轻声开口。
　　“红娘，你现在不再是妖精啊……”月老回身面对她，“既来我这做事，你便位列仙班之中了。”
　　“不，红娘高攀不起。”灵姬果断的俯身跪倒在月老面前，“红娘一世为妖，便要世世为妖。红娘求月老一事，望月老成全。”
　　见这情境月老一把拉起她伏地的身躯，难掩疼惜的神色，慌忙说道：“起来快起来……你说什么老夫答应便是。红娘啊……你这膝下可是有万般黄金的，怎能如此不珍视。你……”
　　灵姬站起来，低垂的脸颊上多出两行清泪。“月老，求您将苍琉的名牌上那半截红线……赠与红娘。求您……”说着她抬起头，嫣红的眸子直视眼前苍老的一双眼，目光里有哀求有挣扎有难舍的眷恋。
　　那双苍老浑浊的眼眸微微闭合一下，又蓦然睁达。一种清晰的情绪一闪而过，让人捉摸不定。“还要那种东西作什么！”月老语气强硬，惊的灵姬腰身一震。“你为了一个男人不做神仙偏要做什么妖精……忘川河畔等了一千年又换来什么？灵姬啊，高傲如你居然会为了这微不足道的东西跪下来恳求一个老头子……你！唉！”
　　“实话告诉你，他那红线便是老夫扯断的，你不知晓吗？”他顿了顿，又残忍的接下去。“你和苍琉的红线是老夫亲手扯断的。你不恨吗？不恨玉帝和那些虚伪的神仙吗？不恨因为红线不在就弃你而去的……苍琉吗？”
　　“月老……大人。红娘明白您的意思，您是心疼红娘呢。可是我不能让既往的人绊住自己，仇恨没有什么意义。”红娘纤细的手指抚上月老蹙紧的眉头，好似要解开这个结，这纠缠的结看在她的眸子里是那么的刺眼。月老身形向后闪了闪，动作轻盈不易察觉。“至于苍琉……我仍旧是爱他的。好爱好爱。不过我不会在执着于等待了，知道他还好好的就足矣。这红线我要来，也只是想做个念想罢了。”灵姬重重吸了口气，艰难地说完自己的心声：“毕竟它曾经连接过我们的命运……”
　　月老了然地点点头，刚才被她触碰的尴尬不见踪影。他一挥手，红线便安稳的落在灵姬的手中。“傻丫头……”
　　十指牢牢攥住这根纤细的绳子，灵姬露出千年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眼弯成新月的形状，从那新月的尖端，缓缓渗出透明咸涩的液体。红色的眼眸颜色加深，如同鲜血。

　　月老安排了她的工作，把那些尚未连接的红线按照鸳鸯谱上的顺序整理好。然后等他们自己缠绕在一起就好。月老恢复往日的戏谑，他“认真的”问灵姬：“红娘啊……你说我们怎么配才好呢？”
　　“我们？”忙碌在线海里的灵姬抽空抬头望着在在崖边的白衣老者。“这些不是都注定在鸳鸯谱上了么？还用月老大人亲自动手？”这老人不会是又想搞出什么事端来了吧？灵姬背后刮起一阵阴风。
　　“可是鸳鸯谱不是在我们手里嘛！”月老露出孩童一般纯真的笑。“把眼睛蒙上，我们随便改改你看如何？”
　　“什、什么？！”灵姬闻言脸色一变……谁能保证天下没有错误的姻缘？看这样的月老就什么都清楚了。
　　“恩……这样这样。”
　　看着望情崖的顶端忙碌的白色身影，说好不再被恨意奴役的灵姬不得不开始怨恨那个把他流放到这里的王来。
　　紫宵宫中正在处理事务的玉帝突然喷嚏不止……

作者有话说

　　今天状态果然不好,腰酸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