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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暗中经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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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表面终究恢复了平静。
只是那潭水之下,暗涌更甚。
陆昭华以身体尚未痊愈为由,再次深居简出,将所有的喧嚣与探究都隔绝在蒹葭馆外。
萧景玄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更加勤勉地往来于前朝与蒹葭馆之间,用他那笨拙而固执的方式,维系着这摇摇欲坠的夫妻关系。
然而,陆昭华的心,早已不在这些儿女情长、浮名虚利之上。
那口呕出的鲜血,不仅带走了她对萧景玄最后一丝幻想,也淬炼了她的意志。
活下去,按自己的意愿活下去,护住该护的人,成了她唯一清晰的目标。
“敛财自保”的计划,在宫宴之后,悄然提速。
邻香成了她最得力的臂助。
这个曾经只会为主子委屈落泪的忠仆,在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后,也迅速成长起来,变得沉稳而机警。
她通过何嬷嬷那条隐秘的线,与枫林镇“百草堂”的沈掌柜建立了稳定的联系。
最初那批低于市价的山参灵芝,如同诱饵,果然引来了更大的合作。
这一日,邻香从角门悄悄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屏退了左右,才低声道:“娘娘,沈掌柜那边回话了,对上次那批货非常满意。他主动提出,愿意预付三成的定金,长期收购我们提供的优质药材,价格比市价高出半成。另外……”
她声音压得更低,“他果然问起了南边急需的那几味治疗刀伤风寒的药材,言语间很是急切,似乎……不像是寻常药商采购。”
陆昭华正坐在窗下,对着一本摊开的、看似是《女则》实则内页被她用特殊药水写满了药材名录和价目的小册子,闻言,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南边……边关战事虽暂歇,但小规模摩擦不断,军中药材消耗巨大,朝廷拨付的军资经过层层盘剥,到了前线往往捉襟见肘。
这沈掌柜,要么背后有军方背景,要么就是胆大包天,敢做这刀口舔血的生意。
无论哪种,对她而言,都是机会。
风险越大,利润越高。
“告诉何嬷嬷,可以答应长期合作,但预付定金需提到五成。至于南边要的药材……”陆昭华沉吟着,指尖在册子上几种药材名上划过,“三七、白及、金银花、板蓝根……这些,孙太医说过,库中确实有些富余,且药性对症。你让何嬷嬷的侄子下次送货时,先带一小部分样品过去,探探沈掌柜的口风和底价。记住,一定要强调,我们货源稳定,但要求绝对隐秘。”
“是,奴婢明白。”邻香郑重记下,又道,“还有一事,孙太医说,他查阅古籍,发现枫山深处似乎生长着一种名为‘血竭’的止血奇药,价比黄金,只是采摘极为不易,且认识的人不多。若是我们能找到……”
血竭?陆昭华眸光一闪。
这可是军中疗伤圣品,若真能找到稳定的货源,其中的利润……她立刻道:“让孙太医绘制图样,标注可能生长的区域。等开春雪化,想办法找几个绝对可靠的、熟悉山情的猎户或药农,秘密进山寻找。此事不急,但务必稳妥,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是。”
药材生意的脉络,在陆昭华冷静的布局下,如同地下的根须,悄无声息地向四周蔓延。
她并不急于求成,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利用太子妃身份带来的便利(如调用库中富余药材、获取太医的专业知识)作为掩护,却又将真正的交易完全剥离出东宫体系,隐藏在枫林镇那个不起眼的“百草堂”背后。
与此同时,另一条线也在暗中铺开。
关于九皇子萧景珩的消息,通过兄长陆昭珩留在京中的隐秘人手,断断续续地传回蒹葭馆。
“九殿下归宗后,除必要的礼仪学习外,深居简出,极少与朝臣往来。陛下似乎……并未给予实职,只赏赐了不少财物田庄。”
“近日,三皇子殿下曾以兄长的名义,邀请九殿下过府饮宴,但九殿下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了。”
“五皇子殿下似乎对九殿下颇为忌惮,曾在公开场合言语试探,被九殿下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宫中传言,皇后娘娘对九殿下……似乎并不亲近,赏赐也只是按例行事。”
信息琐碎,但拼凑起来,却能窥见萧景珩如今尴尬而微妙的处境——空有皇子名分,却无实际权柄,被各方势力或拉拢或排斥,如同置身漩涡中心,却又保持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与疏离。
陆昭华看着这些密报,若有所思。
萧景珩的处境,与她何其相似。
他们都是这盘棋局中身不由己的棋子,却又都不甘于完全受人摆布。
或许……这便是那日在宫宴廊下,他突兀地提醒她“保重凤体”的真正原因?一种基于同类处境的、微妙的共鸣?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陆昭华压下。
眼下,她尚无余力去顾及他人。
自保,尚且艰难。
这日,萧璟来请安。
小家伙似乎又长高了些,穿着宝蓝色的小锦袍,眉眼间少了几分从前的怯懦,多了些沉静。
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后,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而是有些犹豫地站在那儿。
“泽儿,还有事?”陆昭华放下手中的书,温和地问道。
对这个儿子,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份复杂的愧疚与责任。
萧璟抬起头,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邻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陆昭华会意,对邻香使了个眼色。
邻香默默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母亲,”萧璟这才小声开口,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有些陈旧的锦囊,递了过来,“这是……这是儿臣前两日整理旧物时,在箱底发现的。
里面……是碎掉的玉佩。”
陆昭华接过锦囊,入手微沉。
她打开系绳,里面正是那枚被她摔碎、又被萧景玄捡回,后来不知如何处理了的兰花玉佩碎片。
断口处参差不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她看着这些碎片,神情有些恍惚。
曾经视若珍宝的信物,如今看来,不过是冰冷破碎的玉石,象征着一段早已逝去、不堪回首的过往。
“母亲,”萧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关切,“您……您别难过。
父亲他……他如今对母亲很好,日日都来探望。
这玉佩碎了便碎了,以后……以后父亲定会送母亲更好的。”
孩子稚嫩的话语,带着试图安慰母亲的真挚,却也透露出他对父母之间那复杂关系的懵懂认知。
陆昭华心中微微一涩。
她将锦囊重新系好,递还给萧璟,脸上露出一个极淡却温和的笑容:“母亲不难过。旧物已碎,无需留恋。泽儿有心了,还特意收着。只是这东西,以后不必再留着了,寻个地方,埋了吧。”
萧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锦囊小心地收回袖中。
看着儿子离去时依旧单薄的背影,陆昭华轻轻叹了口气。
泽儿是她在东宫唯一的牵挂,也是她必须强大起来的动力之一。
她不仅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也要为泽儿,铺就一条即便没有她、没有太子宠溺,也能安稳走下去的路。
这需要钱,需要人脉,需要……权力之外的力量。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本写满药材名录的小册子上,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窗外,北风呼啸,卷着雪沫,敲打着窗棂,预示着这个冬天,将会格外漫长而寒冷。
但蒹葭馆内,那簇名为“求生”与“自立”的火焰,已在冰封的心原上,悄然点燃,并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