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擦肩》原野之雪

12、探病

　　李行远依着地址找到了周康的家，周康不在家，他见到了周康的奶奶。老人正给小院里种的几盆花浇水，听李行远说是周康的同学就忙着把他领进屋里，颤巍巍的去柜子里取糖果盒。

　　李行远看着盒子里五颜六色的各种糖，不好拒绝老人的好意，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周奶奶倒水给他然后说，“你来找周康啊，他去医院了，这些天不怎么回来。”老人家神情有些哀伤，然后挤出个笑容，“最近家里有点乱，你找周康有什么事么？”

　　李行远说，“我听说阿姨病了，过来看看。”

　　“哎！”周奶奶长叹一口气，“好好的，这不知道是为什么？”

　　李行远抿抿唇，“阿姨生的是什么病？”

　　“医生说是什么瘤，我也不懂，说是要手术。”周奶奶眼睛红红的望着李行远，“孩子，你说，不是癌吧。”

　　李行远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您别太担心了，不会的。”

　　周奶奶抓住李行远的手，“前两年他爸爸下了岗，两口子盘了个小铺子开了个小面店，现在日子刚好过一点，怎么又这样？”她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去年还因为心脏病住了回院，你说我个老婆子，做那个啥搭桥干什么。要是小茜有个三长两短，这家的天可不就塌了。”

　　李行远握着老人枯瘦的手，喉咙感觉像塞了什么一般说不出话来。周奶奶低头擦擦泪，抬头笑笑，“看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李行远点头，“会没事的。”

　　“哦，你以前没来过家里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李行远笑笑，“我叫李行远，和周康是一个班的。”

　　周奶奶又和他说了点闲话，然后听到外边大门响，从窗户往外看，一个中年男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走了进来。周奶奶说，“你大概没见过吧，这是周康的爸爸，你先坐一下。”说着就起身。

　　李行远想自己也不好干坐着，就跟着走了出去。

　　周奶奶迎了过去，问，“怎么样了？”

　　“他大姨那里借了三千，阿明说刚盖房子手头没有钱，不过还是给我拿了一千。”

　　“还差多少？”

　　“手术费说要两万，现在还差一半吧。”

　　“那怎么办呢？二文那里呢？”

　　周爸爸沉默了一下，“他说没有钱。”他顿了一下说，“妈，我想过了，实在不行就把那个店卖了吧。”

　　周奶奶急了，“那怎么行，好容易做起来的。再说，卖了一家大小该吃什么好。”

　　“没别的办法了，要不茜茜怎么办，总得看病吧。没事，我再去外头找事做，不愁赚个吃穿。”

　　周奶奶想了想说，“我看卖店面还是算了，要不你看把房子卖了吧。”

　　“妈！”周爸爸的语气都有些急，周奶奶摇摇头，“一大家子人呢，总得有个进项吧，你也有些岁数了，找工作哪里那么好找，好找当初就不用盘这个铺子了。再说，谁知道得花多少钱，这房子怎么说也比那个店值钱点。”

　　周爸爸说，“妈，可能也到不了这个地步，我再去找人借借，说不定也就凑出来了。”

　　“要能凑出来早就凑出来了，你也不用瞒我，我什么都清楚。”周奶奶轻呼口气，“早点脱手价钱还能好点，别再拖着了。小茜的病可千万不能再拖了，没有啥比人更重要了，有人啥都行。”
　　周奶奶说着泪就下来了，她转头环顾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房子，要说舍得又怎么能够。

　　李行远一直站在离他们五六步的距离，周奶奶这才看到他，赶快说，“文翔，看我这记性，周康的同学来了，我都给忘了。”

　　李行远对看向他的周爸爸笑笑，然后走过去打招呼，“叔叔好，我叫李行远。”

　　周爸爸眼眶还有点红，不过还是笑着说，“看我，都没看见，让你院子里站了半天。”然后他忽然想到什么问，“不是学校有什么事情吧，今天好像不是周末。”

　　李行远有点语塞，他习惯了在学校随心所欲，忘记了作为学生好像这个时间应该出现在学校才对。他抓抓脑袋，“那个，没什么事，我听说周康请假的事，然后。。。”他开始支吾，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合适。

　　周爸爸倒是笑了，“看你和我们周康很要好吧。你家里坐一下，周康人还在医院里，我这就去换他回来。”

　　李行远说，“不用，我跟您一起去，我本来也想探望一下阿姨的。”

　　周爸爸说，“医院那里，小孩子还是少去，你还是家里等吧，一会周康回来你和他一起去店里吃饭。”

　　李行远摇头，拗不过他的坚持，周爸爸还是答应了。

　　走在路上李行远问了周康妈妈的病情，周爸爸说，“子宫肌瘤，要手术切除，还说有一点病变了，可能需要做一个疗程左右的放疗。”

　　李行远觉得胸口闷得难受，他深吸口气，“医生说治好没问题吧。”

　　周爸爸点头，“是，医生说还好发现的早。”

　　李行远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说，“那就好。”

　　周爸爸看着李行远，想这孩子看着感觉很稳重，说，“没想到我们周康还有你这样的朋友，他那个人大大咧咧不太有正形。”

　　李行远笑笑没有说什么，看到路边有卖水果的停下来买了一点，周爸爸推辞他也只是笑笑。

　　推开病房的门，病房是双人的。周康正坐在其中一张病床前的凳子上，看着床头挂着的输液瓶。听见开门的声音回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还有父亲身边的李行远，他有点愣神都忘记打招呼了。

　　周爸爸说，“你愣什么呢周康，刚才行远到我们家里去了，我让他家里等他硬要来，说要看看你妈妈。”

　　病床上的周妈妈微欠起身，看向李行远，虚弱得笑，“周康的朋友啊，很帅的小伙子么。”

　　李行远笑了，“阿姨好，我叫李行远，希望您早日康复。”说着把手里的水果拿过去放到床头。

　　周妈妈轻声说，“谢谢你，我很快就好起来了。”然后看看周康，“既然你爸爸来了，你就和同学回家里去吧，都要中午了，一起吃点东西。”

　　转头对李行远说，“你叫行远是吧。行远，谢谢你来看我，医院里没法招待你，等我好了你来家里，阿姨做的菜很好吃的。”

　　李行远笑笑，“好，那阿姨您好好休息，我再来看您。”

　　和周康一起从病房里出来，周康一直没有说什么，脸上掩饰不住的悲伤。李行远向来不是多话的人，所以就一直沉默着一起往外走。一直走到医院门口，周康才开口，“谢谢你，行远。”

　　李行远看看他，周康是个开朗活跃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疲惫低沉的摸样，安慰的话脱口而出，“没事的周康，我问过了，好好治疗很快就能好起来。”

　　周康看着李行远，一半的感激一半的惊异，李行远看起来是个冷情的人，想不到第一个赶来探望他的居然是他，而且还会说安慰人的话。

　　李行远翻翻眼皮，他知道周康心里在想什么，他耸耸肩膀继续往前走去。

　　周康站在那里看着李行远的背影，然后低头笑了，快跑两步跟过去，手搭上李行远的肩膀，“哥们，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是个重情义的汉子。”

　　哥们，李行远心里对这个词唾弃了一遍，不过看在周康现在的处境没有出言讥讽，不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周康在一旁蹦蹦跳，因为李行远这一句安慰满脸的阳光。李行远忍住翻白眼的举动，这家伙还真是单纯。再想到那个虚弱的躺在病床上的人，心里又感觉压得晃。

　　第二天傍晚周康正在家里吃饭，打算一会去医院替爸爸回来，听到外边有人敲门。他出去应门发现是李行远，忙请了进来，有点得瑟地和奶奶说，“奶奶，行远是我最好的哥们，看，他又来了哦。”

　　周奶奶敲了周康额头一记，“你这小子，烦着人家天天跑来，你不感激就算了，这叫什么话。”

　　李行远笑笑，周康躲在李行远身后吐吐舌头，李奶奶笑，“行远吃饭没有，没有一起吃点吧。”

　　李行远说，“我吃过了，我给周康拿来老师发的资料。”周康在一边开心拍着李行远的肩膀，“麻烦你了哥们，我差不多吃完了，你不急着回去吧，等我一下我得去那边。”

　　周康三两口扒拉完饭，然后提起奶奶准备好带给爸妈的餐盒，和李行远一起出门了。

　　快到医院的路上，李行远忽然停步，指着街边的一家麦当劳说，“周康，我们进去坐坐，我有话想对你说。”

　　周康讶异，“有什么话这里说不就行了么？”李行远没回话径自走了进去，周康摸摸头，只好也跟了进去。

　　坐定以后李行远说，“周康，我听说你妈妈住院的费用不够。”

　　周康脸上的笑消失了，他咬咬嘴唇点头，“爸爸正在想办法，总能有办法的。”

　　李行远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推了过去，周康一看愣了，一张存折，李行远说，“这里是三万，你先拿去用吧，阿姨的手术不能再耽搁了。”看周康傻楞的样子笑，“发什么傻呢，密码我一会告诉你，你自己去提款就可以了。我本来想提现金的，怕你小子收不好给人偷了。”

　　周康傻楞着看了李行远一会，然后低头，伸手把桌子上的存折推了回来，“行远，我不能收你的钱。”

　　李行远拧起眉，“为什么？”

　　周康叹气，“我还不起行远，拿了你的钱，我还怎么和你做兄弟，我不能收。”他看着对面的李行远，这么一个冷淡少言的人，其实和他也说不上有什么深交。在亲朋好友都避之不及的现在，拎着一口袋的钱过来，用的却是好像借了一支铅笔的口吻，他感觉眼里的泪珠都在打转。正因为这样，他不能收，他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朋友。他看着一边面无表情的李行远，眼里都是感激。

　　李行远一直看着周康，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的冰冷，看得周康心里有点发毛。有一种空气开始结冰的感觉，周康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就看李行远腾得站起来了，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从位置上提了起来，“周康，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