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谨道如法

17、雨落

　　2岁
　　云天第一次被丢弃。
　　他的肚脐破了。
　　食物装不下。
　　他被父母送人了。
　　原因是。
　　他没有用了。

　　他被治好了。
　　父母又把他要回来了。
　　因为他有用了。

　　所以很小，
　　云天就知道自己必须有用，
　　无用就会被丢弃。

　　5岁，
　　他又被丢了，
　　……

　　8岁，
　　……

　　11岁，
　　好饿啊……
　　晚餐什么时间到……
　　为什么……
　　……

　　16岁，
　　他辍学了，
　　他太饿了……
　　他离开了家。
　　他工作很卖力，
　　他收到了工资。
　　然后，
　　他把所有的工资都给了父母。
　　父母很高兴。
　　拿起了他所有的工资，
　　夸奖他能干，
　　却唯独没有对他说，
　　“你还有钱吗？”
　　“你过得好吗？”
　　“工作累不累？”
　　“有没有受伤？”

　　可是，
　　他依然很高兴，
　　因为，
　　他证明了自己是有用的，
　　然后，
　　这也验证了他的想法，
　　果然有用才不会被丢下。

　　“这下他们不会丢下我了吧！”
　　他心中的小孩在呐喊！
　　可是，
　　他没有意识到，
　　他依然只是物理未被丢下，
　　情感上，
　　他依然是那个没人爱的小孩。

　　他结婚了，
　　他不喜欢他的妻子，
　　可是，
　　这是父亲为他找到的最完美对象，
　　如果他不接受，
　　他又成了那个没用的孩子。
　　所以，
　　他接受了她。

　　他现在的恐惧更多了，
　　他的妻子不爱他，
　　如果妻子离开她，
　　那他……
　　又成了那个没用的孩子。

　　他开始拼命工作，
　　他把工资全给了妻子，
　　就像当初给父亲一样，
　　妻子果然接受了，
　　妻子也果然对他正眼相看了，
　　果然，
　　只有有用才能不被抛弃，

　　可是他不明白，
　　他依然是那个物理上被接纳的孩子，
　　他依然是那个情感上被丢弃的孩子。
　　所以，
　　他的潜意识里的小孩，
　　才会一遍遍呐喊，
　　“我必须有用。”

　　他不明白，
　　妻子要的是爱。
　　但……
　　一个没被爱过的孩子，
　　如何提供爱？

　　直到有一天，
　　妻子变了，
　　她的爱很多，
　　多到让他恐慌，

　　“为什么！”
　　他不懂，
　　直到妻子说，
　　“云天。”
　　“水在天上，只有落下来成雨，才能达成循环。”
　　“我落回了最初受伤的地方。”
　　“我放弃所有的控制力，落。”
　　“然后。”
　　“我看到了天上的你。”
　　“你看到了曾经在地上短暂呆过的你吗？”
　　“那个为了抓住一点点爱，费尽一切力气的，勇敢的，坚强的，努力的你。”
　　“你也去拥抱曾经那个肚脐破掉的小孩吧。”

　　“嗯，你说的对。”
　　他露出笑容，
　　但离开妻子，
　　他却在发抖，
　　什么云和雨。
　　要么是妻子疯了，
　　要么是妻子嫌他没用了，
　　使出的新花招，
　　他一定要加倍挣钱。
　　他必须有用。
　　他一定要更有用。

　　妻子忘了空荡荡的房子，
　　拿起来了手机，
　　“他不肯看见创伤。”

　　手机出现新的回复，
　　“他不是不肯，是害怕。”
　　“创伤的第一个运作机制”
　　“就是不被看见。”

　　妻子的眼泪慢慢落下，
　　“我以为爱能唤回他，”
　　“可现在，”
　　“我好累。”

　　手机又出现回复。
　　“情绪收支不平衡，”
　　“你当，”
　　“让他自己看见。”

　　妻子擦干眼泪，
　　对云天发了一条信息，
　　“哇！你小时候病那么重都没死吗！”
　　“你的生命力好顽强！”

　　发完信息，妻子换好衣服出门了，她需要去散心，并强制把投掷在云天身上的注意力收回来。
　　避免自己耗竭。
　　情绪只能用在治疗他的刀口上，以及对自己的保存中。
　　爱。
　　时机未到。

　　黎火放下手机，坐在河边玩抓石子。
　　“你喜欢玩这个？”八卦符问。
　　“你看，石子上了天，必须要落下。”黎火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