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账本》解之棠

4、负现金流风暴

　　金属摩擦的嘶吼与低沉的嗡鸣如同实质的墙壁，从厂房四面八方挤压而来。锈色的潮水——那些闪烁着不祥红光的【游荡的报废资产】——已经淹没了入口，正蠕动着、推挤着涌入一层广阔的空间。
　　“快！上楼！”陆凛的吼声在嘈杂的金属噪音中如同劈开浪涛的船首，掷地有声。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人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疯狂涌向那截通往二楼的金属楼梯。
　　楼梯在纷乱的脚步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江沉扯着周明轩的胳膊，几乎是将他提上了楼梯。
　　少年的身体轻飘飘的，被恐惧抽走了大部分力气。
　　李伟紧随其后，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
　　陆凛留在最后，他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猛地将旁边一个倾倒的、装满沉重齿轮的铁质货箱推翻，沉重的箱子轰然砸在楼梯口，暂时阻碍了最前面几台报废资产的通路。
　　刺耳的刮擦声和更疯狂的红色闪光在箱子后面爆发。
　　“走！”陆凛这才转身，几步跨上楼梯，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现金流出：紧急障碍设置 -3】
　　每一步，都在燃烧生命（现金）。
　　二楼的情况比下面稍好，但也一片狼藉。断裂的传送带悬在半空，废弃的机械臂像垂死的昆虫肢体蜷缩在角落，厚厚的灰尘覆盖一切。还有几个原本可能是办公室的小隔间也已经塌了一半。
　　“找通风管道！或者其他出口！窗户！”陆凛快速下令，雷达般的视线扫过整个二层空间。
　　楼下，报废资产们正在撞击那个货箱，哐哐作响，听起来支撑不了多久。
　　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散开，疯狂地翻找、拍打着墙壁和天花板。
　　“这里！有个通风管道！盖子锈死了！”一个工装裤男人在某一个角落喊道，他用一块金属残片拼命砸着通风口的格栅，发出刺耳的噪音，却只留下几道白痕。
　　“让开。”陆凛上前，没有用蛮力，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格栅的固定方式，是四个角落的膨胀螺栓。他目光瞥向过地面，捡起一根前端带弯钩的撬棍，将弯钩卡进螺栓头下方的缝隙，利用杠杆原理猛地发力。
　　“嘎吱——”
　　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锈蚀的螺栓被硬生生别断一个。
　　【现金流出：工具使用/力量爆发-2】
　　他没有停顿，如法炮制，迅速解决了另外三个螺栓。
　　整个格栅松脱下来，露出后面黑黢黢的、散发着陈年灰尘味的管道口。
　　“快进去！往里爬！”陆凛让开位置。
　　人们争先恐后地向里钻。
　　管道并不宽敞，只能容人匍匐前进，里面黑暗隆咚，不知通向何方。
　　而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巨大的金属撕裂声！
　　货箱被彻底推开了！
　　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从楼梯那里传来！
　　“快！”陆凛厉声催促最后几个人。
　　江沉没有急着钻进去，他站在管道口，快速扫视二楼，最后落在那些悬吊的传送带和机械臂上，眼神微动。
　　“陆队长，帮我一下！”他突然指向一条悬在楼梯口上方的、相对结实的传送带。
　　陆凛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没有废话，立刻上前，和江沉一起抓住那根传送带，用力向下拉扯！
　　传送带另一端固定在天花板上的结构发出刺耳的呻吟。
　　【现金流出：协同作业/陷阱设置 -4】（两人平分，各-2）
　　当第一批闪烁着红光的报废资产如同饥饿的猎犬一样冲上二楼时，江沉和陆凛同时松手。
　　被拉拽到极限的传送带带着积蓄的势能，像一条沉重的钢鞭，猛地向上弹回！
　　“砰！哐啷啷——！”
　　冲在最前面的几台报废资产被瞬间扫中，零件四散飞溅，红光闪烁几下便熄灭了。
　　后续的涌上者也被暂时阻挡了一下。
　　“走！”陆凛推了江沉一把。
　　两人不再犹豫，一前一后，迅速钻入了通风管道。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前面的人慌乱的爬行声和粗重的喘息。身后，报废资产们撞击管道入口的声音和令人不安的嗡鸣并未停止，它们似乎试图在拆掉入口，或者寻找其他方式上来。
　　“往前！别停！”陆凛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回荡，带着沉闷的回音。
　　爬行，无尽的爬行。
　　灰尘呛入喉咙，膝盖和手肘在粗糙的金属管道壁上摩擦，火辣辣地疼。
　　除此之外，每个人账簿上那【-5/小时】的固定消耗也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他们时间的流逝。
　　黑暗中，恐慌在无声地钻到各个缝隙之中，无声地侵蚀着……
　　“我们……我们要爬到什么时候？”前面传来李伟带着哭腔的声音，“现金快不够了……”
　　“闭嘴！爬！”工装裤男人粗暴地吼道，他的恐惧化为了暴躁。
　　江沉跟在陆凛后面，一边爬行，一边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通风管道通常是连接建筑不同区域的，他们需要找到一个出口，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才能摆脱后面的追兵，并寻找新的“隐藏资产”来补充现金。
　　那个日志里提到的“安全屋”……会在哪里？
　　“卡尔”偷走的“权限密钥”又是什么？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以及新鲜（相对而言）空气的流动。
　　“有光！到头了！”最前面的人发出惊喜的喊声。
　　爬行的速度加快。
　　光线越来越亮，最终，他们爬出了管道口，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里似乎是另一个建筑内部，像是一个废弃的调度室或者控制中心。面积不大，布满灰尘的控制台屏幕一片漆黑，墙壁上的线路裸露着，而且，幸运的是，这里暂时没有看到那些报废资产的踪影。
　　清点人数，进入管道时大约有十一二人，现在只剩下九个。另外三四人，恐怕是在黑暗和恐慌中爬错了岔路，或者……体力不支、现金耗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管道深处。
　　没人说话，幸存的九个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层次的疲惫和绝望。
　　几人的现金余额普遍已经跌落到危险区间。
　　江沉靠在一个控制台边，翻开自己的账簿。
　　【现金余额：31】
　　【个人现金流量：-5/小时】（持续流出）
　　他只剩下六个多小时的“生命”。
　　其他人情况只会更糟。
　　陆凛的情况稍好，他之前获得了+15的现金流入，但经过一系列消耗，余额也降到了45左右。
　　他正警惕地检查着这个调度室的唯一出口——一扇厚重的、似乎被从外面卡住的金属防火门。
　　“我们……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周明轩抱着膝盖，把脸埋在里面，声音闷闷的，带着彻底的无力感。
　　“不会。”江沉开口，声音因为吸入灰尘显得有些沙哑，但语气却是肯定。
　　他指着自己账簿上刚刚浮现的一行新字迹。
　　【触发隐藏线索进度更新：基于日志（734）信息，分析当前环境……】
　　【分析中……】
　　【检测到异常能源读数……来源：东南方向，距离约300米。】
　　【特征匹配：疑似“安全屋”低功耗屏蔽场。】
　　所有人的账簿上，都同步出现了这条信息！
　　“安全屋！”李伟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日志里提到的安全屋！就在附近！”
　　“能源读数？屏蔽场？”工装裤男人皱起眉，“什么意思？”
　　“意思可能是，那个地方有独立的能源供应，并且可能有某种防护措施，可以阻挡外面那些‘负资产’。”江沉解释道，他看向陆凛，“300米，不远，但……外面情况未知。”
　　这是另一个选择。
　　留在原地，现金会持续消耗直至死亡。
　　而前往“安全屋”，这300米的路程可能是危机四伏。
　　“走。”陆凛的回答依旧简洁。
　　他尝试了一下那扇防火门，纹丝不动。
　　“不是这边。找其他路。”
　　调度室没有其他明显的门，但在一面墙壁的上方，有一个破损的换气扇口，扇叶早已不知去向，露出后面足够一人钻过的通道，外面似乎是建筑的外壁。
　　陆凛搭着工装裤男人的肩膀，利落地爬了上去，探头向外观察。
　　“外面是一条狭窄的维护通道，沿着建筑外壁。可以通往东南方向。”他低头说道，“下面……有少量游荡的负资产，但密度不高。动作快的话，有机会。”
　　希望再次出现，但需要冒险。
　　“我……我不行了……”一个幸存者瘫在地上，眼神涣散，“我的现金只剩8点，撑不到那里了……你们走吧……”
　　他的话音未落，账簿上的数字已经归零。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下，他的身体化作光尘消散。
　　【宣告破产】
　　残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浇在每个人头上。
　　没有人再犹豫。
　　在陆凛的指挥下，幸存者们依次从换气扇口爬出，进入那条悬在建筑外壁、仅容一人通过的维护通道。
　　脚下是十几米高的悬空，风更大，吹得人摇摇欲坠。
　　远处，灰蒙蒙的荒原无边无际。
　　更远处，能看到一些巨大的、如同骨架般的奇异结构，应该是某种超大型机械的遗骸。
　　江沉小心翼翼地走在通道上，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那些巨大的“骨架”吸引。
　　那是什么？
　　这个“现金流量坟场”曾经是做什么的？
　　“注意脚下，跟紧。”前面传来陆凛的声音。
　　他像一根定海神针，走在最前面。
　　维护通道并非完全贯通，中间有几处断裂，需要跳跃过去。
　　这对于已经精疲力尽、心神不宁的幸存者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又一个人，在跳跃时因为恐惧和体力不支，失足从通道边缘滑落，发出短促的惊叫，消失在下面的废墟中，很快，下方传来了短暂的金属撕扯声和系统冰冷的提示。
　　人数减少到七人。
　　每前进一米，都伴随着现金的消耗和生命的消逝。
　　根据账簿上指示的方向，他们沿着维护通道前进，绕过几个弯角，终于看到了目标。
　　是一个独立的、半球形的银灰色建筑。
　　与周围废墟的破败风格截然不同。它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紧闭的、看起来就异常厚重的金属门。建筑周围大约十米的范围内，地面相对干净，没有任何报废资产游荡。还有一层微弱的、几乎肉眼难以察觉的蓝色光晕笼罩着这座半球形建筑，偶尔像水波一样荡漾一下。
　　【目标确认：低功耗安全屋】
　　【状态：屏蔽场激活（弱）】
　　【访问要求：权限密钥（未检测到）】
　　权限密钥！
　　果然需要那个东西！
　　“就是这里！安全屋！”李伟激动地指着那栋建筑。
　　“但是门关着，需要密钥！”眼镜女焦急地说，“我们哪里去找密钥？”
　　所有人再次一齐看向江沉和陆凛。
　　江沉看向陆凛：“日志里提到，密钥被‘卡尔’偷走了。他可能在里面，也可能……”
　　“也可能死在了某个地方。”陆凛接口，他不断地环视着安全屋周围的环境。
　　维护通道那里有一个向下的金属梯，可以直接下到地面，抵达安全屋门口。
　　“下去。检查门口和周围。”陆凛下令。
　　一行人顺着摇摇晃晃的梯子下到地面。脚踩在相对坚实的地面上，所有人都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暂时脱离了高空的风险。
　　安全屋的金属门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钥匙孔或者读卡器，只有门中央一个手掌大小的凹陷区域，似乎需要某种特定的信物才能开启。
　　陆凛和江沉在门口仔细检查。
　　门缝里，地面上，没有任何线索。
　　“密钥……会不会在那个‘卡尔’身上？”周明轩小声猜测。
　　“如果他在里面，他不会开门。如果他在外面……”江沉沉吟着，眼睛缓缓移向安全屋的侧面——那是一片被屏蔽场笼罩的、相对干净的区域边缘。
　　在那里，一具穿着和日志主人相似制服的骸骨，背靠着安全屋的外墙，坐在那里。骸骨的姿态很奇特，一只手向前伸出，似乎想要触碰安全屋，另一只手则紧紧捂在胸前。
　　陆凛和江沉对视一眼，走了过去。
　　骸骨头顶没有任何状态栏，说明它本身不被系统认定为“资产”或“负资产”。但在它那只捂在胸前的手骨下方，压着一个不起眼的、金属质地的方形薄片，大小正好与门上的凹陷吻合。
　　“权限密钥……”李伟惊喜道。
　　“小心。”陆凛阻止了想要直接上前拿取的工装裤男人。他仔细观察着骸骨周围的地面，以及骸骨本身的姿态。
　　江沉这个时候注意到，这具骸骨所在的的位置，恰好处于微弱屏蔽场的边缘，一半在内，一半在外。
　　他捂住胸口的动作……
　　“他可能不是不想进去，”江沉缓缓开口，“他可能是受伤了，或者……在进入屏蔽场的瞬间，遭到了攻击？来自内部，或者是……系统本身的惩罚。”
　　这个猜测让在场的人背后一凉。
　　陆凛用撬棍小心地碰了碰骸骨。
　　骸骨纹丝不动。
　　他又轻轻拨开那只捂住胸口的手骨。
　　手骨下方，胸口肋骨的位置，插着一片尖锐的、闪烁着幽光的金属碎片。碎片周围的骨骼呈现出不正常的焦黑色。
　　“这是……”陆凛皱眉。
　　“像是某种能量武器的伤害。”江沉判断，“他是在到达这里之前就受了致命伤，勉强爬到门口？还是说……在试图进入时，被安全屋的防御机制攻击了？”
　　无论是哪种，都说明拿取密钥并非毫无风险。
　　“我们的现金不多了。”眼镜女看着自己仅剩的个位数余额，带着哭腔提醒。
　　没有时间再犹豫。
　　陆凛深吸一口气，用撬棍前端小心地抵住那个金属薄片，轻轻一撬。
　　薄片从骸骨手下松脱，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有触发任何陷阱。
　　陆凛弯腰，将其捡起。
　　入手冰凉，薄片上刻着复杂的、无法理解的纹路。
　　【获得关键物品：三级权限密钥（残破）】
　　【物品说明：似乎经历过剧烈能量冲击，功能不完全。】
　　残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远处，刚刚那阵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和嗡鸣声再次响起，并且在迅速接近！它们应该是被刚刚密钥取下的动静吸引，此刻正从四面八方向着这片唯一的“净土”汹涌而来！
　　“它们来了！”负责警戒的工装裤男人声音发颤。
　　锈色的潮水再次出现。
　　这一次，数量更多，几乎封锁了所有退路！
　　“快！开门！”李伟惊恐地大叫。
　　陆凛毫不犹豫，将那块残破的权限密钥按向了门上的凹陷处。
　　“咔哒……”
　　密钥严丝合缝地嵌入。
　　门上的纹路亮起了微弱的、断断续续的蓝光，像接触不良的灯泡。
　　【权限验证中……】
　　【密钥状态：残破。验证通过率：47%……】
　　【尝试修复连接……】
　　门，没有立刻打开！
　　而身后，报废资产，已经到了屏蔽场的边缘！
　　那微弱的蓝色光晕在它们的冲击下剧烈荡漾，明灭不定。
　　无法支撑太久！
　　“快点！开门啊！”幸存者们绝望地拍打着金属门。
　　现金余额在飞速下跌。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浓郁。
　　江沉紧盯着那扇门和不断闪烁的验证提示，大脑疯狂运转。
　　残破的密钥……验证通过率……修复连接……
　　他猛地抬头看向陆凛：“日志！那本残缺的日志！它也是‘信息资产’！系统会不会将它们视为一组关联数据？！”
　　陆凛瞬间领悟，立刻抬手唤出《现金流量簿》（一挥手就出现）。
　　那本融入他账簿的日志虚影浮现出来。
　　几乎在同时，门上的验证提示发生了变化：
　　【检测到关联数据……尝试数据补全……】
　　【验证通过率：68%...79%...93%...】
　　【验证通过！】
　　“嗡——”
　　一声轻响，厚重的金属门向内滑开一道缝隙，刚好容一人通过。
　　门内，是一片柔和的、稳定的白光。
　　“进去！”陆凛吼道，一把将最近的周明轩和李伟推了进去。
　　其他人争先恐后地钻入。
　　江沉和陆凛留在最后。
　　当陆凛一步跨入安全屋，转身伸手去拉江沉时，安全屋的屏蔽场在无数报废资产的冲击下，发出了玻璃破碎般的清脆声响，彻底消散！
　　最近的一台报废资产，闪烁着疯狂的红光，伸出扭曲的金属爪，几乎要抓住江沉的脚踝！
　　陆凛猛地发力，将江沉一把拽入！
　　“砰！”
　　金属门在千钧一发之际轰然关闭，将外面无尽的噪音和疯狂彻底隔绝。
　　门外传来密集的撞击声，但门纹丝不动。
　　安全屋内，一片死寂。
　　只剩下七个劫后余生的幸存者，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如同离开水的鱼，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账簿上依旧在缓慢减少，但暂时不再让人窒息的现金余额。
　　他们暂时安全了。
　　江沉的目光，落在了安全屋内部。
　　这里空荡荡荡，只有墙壁上几个不断跳动着复杂数据流的屏幕，以及房间中央，一个悬浮着的、不断旋转的、由蓝色光线构成的复杂立方体。
　　那是什么？
　　他的账簿上，一行新的字迹缓缓浮现：
　　【进入安全区域：“卡尔”的庇护所】
　　【固定现金消耗暂停】
　　【触发新任务：修复安全屋核心，恢复基础功能】
　　【任务奖励：未知】
　　沙漏，似乎暂时停止了流淌。
　　但新的资产负债表，已经在悄然展开。
　　这一次，他们需要修复的，不仅仅是账目，还有这个残破的……庇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