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扮演家》满陇桂雨

27、第 27 章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在无尽的黑暗与混乱的能量湍流中载沉载浮。痛苦是唯一的坐标，撕裂感无处不在，仿佛灵魂被绑在“初始”的绚烂与“终结”的荒芜两架马车上，正被缓缓撕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稳定的暖意，如同深海中的萤火，开始顽强地渗透进这片冰冷的混沌。它并不强大，却带着一种熟悉的、源自石壁与色彩的共鸣感，轻柔地抚慰着那些狂暴的能量乱流，试图将它们引导向一个更有序的、仍显脆弱的平衡。

　　苏晚的意识被这股暖意逐渐拉回水面。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是坚硬冰冷的地面，带着积年的灰尘气息。然后是嗅觉，浓烈的、陈旧的颜料与松节油味道，混杂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张妈身上的皂角清香，以及……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她猛地睁开眼！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迅速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地下室昏黄灯泡摇曳的光线，以及近在咫尺的、那片色彩狂乱而伤痕累累的“起源之痕”。她正背靠着这片石壁坐着，那股稳定的暖意正源源不断地从石壁中流入她的身体，虽然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她体内的创伤，勉强维系着那危险的力量平衡。

　　她还在地下室！而且，有人把她移到了“起源之痕”旁边！

　　她的目光立刻警惕地扫向四周。

　　张妈就坐在离她不远的一个蒙尘的画箱上，侧对着她，正用一块干净的布，缓慢而仔细地擦拭着……她手臂上一道新鲜的、还在微微渗血的划伤。那划伤不深，但边缘整齐，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

　　听到苏晚的动静，张妈停下动作，转过头来。依旧是那张刻板的脸，但眼神却不再是平日的浑浊麻木，而是充满了疲惫、凝重，以及一种……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你醒了。”张妈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是苏晚熟悉的那個声音，没有电子杂音，没有诡异的语调。

　　是真的张妈！

　　苏晚心中一松，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问笼罩。张妈怎么会在这里？她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那个“假张妈”呢？

　　“我……”苏晚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我昏迷了多久？那个……冒充你的……”

　　“不到半小时。”张妈打断她，重新低下头，继续擦拭手臂的伤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那个‘赝品’暂时被我用‘污秽’困在书房了。M. L. 那家伙混乱的执念，加上一点古老的、针对它们这种能量体的干扰技巧，够它折腾一阵子。”

　　“污秽”？古老的技巧？苏晚捕捉到这些关键词。张妈果然不是普通的保姆！

　　“你……”苏晚想问的问题太多，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张妈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抬起眼皮，那双不再浑浊的眼睛直视着苏晚：“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

　　她放下手中的布，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正色道：

　　“我确实不是普通的佣人。我属于一个……古老的结社，我们自称‘守痕者’。我们的职责，就是监视并封印那些因强烈情感或事件撕裂现实而产生的‘痕’，防止它们被‘影魔’那样的存在利用，成为侵蚀现实的缺口。”

　　她指了指苏晚背后的“起源之痕”：“这个，就是一道非常强烈的‘痕’，是沈心小姐极致的创造欲与毁灭欲碰撞留下的印记。陈明远，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 M. L.，他们变态的执念和改造行为，无意中滋养并放大了这道‘痕’，让它几乎变成了一个不稳定的‘信标’，这才引来了‘影魔’的注意。”

　　“M. L. 到底是谁？”苏晚终于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张妈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李铭。一个自称‘灵魂雕塑家’的疯子艺术家，也是陈明远的‘导师’和心理顾问。陈明远对沈小姐的控制手段，很多都出自他的设计。他对沈小姐，以及后来对你……苏晚小姐你的那种扭曲的‘创作欲’，甚至比陈明远更甚。他一直躲在暗处观察，记录，甚至……‘辅助’陈明远的‘改造’过程。那本速写本，只是他疯狂计划的冰山一角。”

　　李铭！果然是那个《溶尸奇案》中的凶手！他竟然没有死？或者说，他以某种方式脱离了系统，或者……他根本就是和“影魔”有关联的存在？苏晚感到一阵寒意。

　　“那陈明远……”苏晚想起被她们藏在角落的昏迷男人。

　　“他暂时安全，或者说，暂时无害。”张妈淡淡道，“‘守痕者’有一些让人安静下来的方法。他现在是我们手中的一个筹码，也是了解李铭和‘影魔’联系的关键。”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苏晚身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现在，说说你，苏晚小姐。或者说，‘扮演者’。”

　　苏晚心中一凛。

　　“你不属于这里。你的灵魂波长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与这道‘起源之痕’产生了深度的共鸣。”张妈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为何而来。但你的出现，以及你身上那种……能够强行融合矛盾‘印记’的特质，打乱了很多东西。‘影魔’注意到了你，李铭也注意到了你。你现在是风暴的中心。”

　　苏晚沉默了片刻，知道在这种存在面前隐瞒毫无意义。“我需要找到‘核心锚点’。”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标，“系统……或者说，我背后的规则，提示‘核心锚点’与‘初始执念’、‘空间节点’相关，需要寻找‘起源之痕’。但我感觉，这还不够。”

　　张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你的感觉很对。‘起源之痕’确实是关键，但它只是‘核心锚点’的一部分，是‘终结’与‘痛苦’的印记。一个完整的‘核心锚点’，需要平衡。”

　　她站起身，走到苏晚面前，蹲下身，手指轻轻点向苏晚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张泛黄的沈心照片。

　　“这个，代表着‘初始’与‘存在’的美好印记，是另一部分。”张妈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但仅仅将两者放在一起是不够的。‘核心锚点’的真正含义，是唤醒并稳定‘痕’中所封印的、最本真的‘存在本质’，并以其为支点，对抗内外的一切扭曲与侵蚀。”

　　她看着苏晚的眼睛：“你需要做的，不是简单地持有这两件东西。而是……以你‘扮演者’的身份为桥梁，以你自身的精神为熔炉，深入这道‘痕’的记忆核心，找到被痛苦和毁灭掩埋的、沈心最纯粹的‘存在火花’，将这张照片中蕴含的‘初始美好’作为引信，将其重新点燃！”

　　“当‘起源之痕’中属于沈心的‘存在’被你的意志唤醒，并与这张照片产生共鸣，那一刻迸发出的稳定力量，才是真正的‘核心锚点’！它能暂时稳固这片空间，屏蔽‘影魔’的窥视，甚至……可能为你争取到摆脱当前困境的机会！”

　　苏晚听着张妈的讲述，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核心锚点”不是一个物品，而是一个过程，一个仪式！需要她这个“演员”去主动完成、去“演绎”的终极救赎！

　　但这无疑比强行融合力量更加危险！深入“起源之痕”的记忆核心，等于将自己的意识再次投入沈心那极致痛苦的洪流中，还要在其中保持清醒，找到并点燃那微弱的“存在火花”？一个不慎，她的自我意识可能就会被沈心的痛苦彻底同化、吞噬！

　　“这……太危险了。”苏晚声音干涩。

　　“这是你唯一的生路。”张妈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影魔’不会放弃。书房的‘赝品’困不住多久。李铭可能随时会采取行动。陈明远醒来也是个麻烦。你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站起身，退开几步，为苏晚留出空间：“我会为你护法，尽量隔绝外部干扰。但深入‘痕’的记忆，只能靠你自己。记住，你是‘演员’，但更是‘苏晚’。找到沈心的‘存在’，但不要迷失其中。你的意志，是点燃火花的关键。”

　　地下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昏黄的灯光下，色彩斑斓又布满刻痕的石壁沉默矗立，仿佛一个等待开启的、危险而古老的秘匣。

　　苏晚看着手中的照片，照片上沈心明媚的笑容与身后石壁上狂乱痛苦的色彩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她没有退路。

　　就像当初为了姑妈的医药费签下那份天价合同，就像在溶尸案现场面对李铭的解剖刀，就像在直播间古宅面对镜中的鬼影……她总是被逼到绝境，然后，用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这一次，也不例外。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张泛黄的照片紧紧贴在胸口，然后，将双手，缓缓地、坚定地，按在了冰冷而粗糙的“起源之痕”上。

　　闭上眼睛，不再抵抗，而是主动地、彻底地，向那片蕴含着无尽痛苦与一丝渺茫希望的记忆深渊……

　　沉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