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扮演家》满陇桂雨

21、第 21 章

　　阁楼的破损之门如同一个暂时结痂的伤口，粗陋地横亘在那里，提醒着昨夜那场非人的侵袭。陈明远派人用厚重的木板从外部进行了临时加固，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那无孔不入的、混合着恐惧与猜疑的空气。通风系统送入的空气似乎也带着一股消毒水般的、刻意洁净的味道，试图掩盖那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苏晚靠在床边，身体的虚弱感在短暂的休息后稍有缓解，但精神的弦却绷得更紧。陈明远拿走了钥匙，如同抽走了一部分她赖以维系的稳定感。但奇怪的是，那钥匙带来的“锚点”效应似乎并未完全消失，一丝微弱的、如同余温般的联系，依旧萦绕在她与那个隐藏锁孔之间，仿佛某种无形的纽带尚未被彻底斩断。

　　张妈送来了清淡的早餐，动作依旧刻板，但在放下托盘时，指尖几不可察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三下——两短一长。一个简单到近乎随意的动作，却让苏晚心脏微微一缩。这是某种信号？还是她过度紧张下的错觉？

　　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如同惊弓之鸟般，小口吃着食物，眼神时不时惶恐地瞟向那扇被木板封死的门，完美维持着被恐怖经历摧残后的脆弱形象。

　　陈明远一整天都没有出现。

　　这种缺席本身，就充满了不寻常的张力。按照他以往的控制欲，在经历如此“异常”事件后，他必然会对她进行更严密的监控和反复的“心理疏导”（或者说，审讯）。但他的缺席，反而让阁楼里的空气更加凝滞，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是在研究那枚钥匙？还是在调查这栋“有问题”的房子？

　　苏晚的【危险感知】没有触发明确的致命警兆，但一种模糊的、被窥视和算计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这感觉并非来自之前那种冰冷疯狂的恶意，而是更加……人性化的、带着偏执探究欲的注视。是陈明远吗？还是……别的什么？

　　下午，阁楼外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不是施工的噪音，而是某种……仪器的嗡鸣声，以及几个人压低的、带着专业术语的交谈声。声音来自于楼下，似乎就在客厅，或者书房的方向。

　　陈明远请来了外人？专家？

　　苏晚的心提了起来。他果然行动了，而且方向似乎正如张妈所引导的——调查这栋房子本身。

　　她屏住呼吸，全力倾听着楼下的动静。断断续续的词语飘入耳中：

　　“……异常能量读数……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
　　“……结构扫描显示，部分墙体内部有……不规则的孔隙……”
　　“……磁场扰动……不符合自然规律……”
　　“……建议进行更深入的……穿透性探测……”

　　能量读数？结构扫描？磁场扰动？陈明远请来的不是建筑师或者风水师，而是……带着某种科学探测设备的人？他试图用科学的手段来验证“灵异”的存在？

　　这符合他那种扭曲的、试图将一切纳入可控理性范畴的性格。即使面对无法理解的现象，他也要用他所能掌握的最高工具去测量、去分析，试图重新建立掌控。

　　这对苏晚而言，是福是祸？

　　好处在于，陈明远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到了“房子”这个外部目标上，暂时无暇深入追究她自身的“异常”。他需要一个解释，而一个“闹鬼的房子”显然比“被替换了灵魂的妻子”更容易被他接受。

　　但坏处也同样明显。这些探测，万一真的发现了什么？比如，那个隐藏的锁孔后的秘密？或者，与“影魔”相关的能量残留？甚至……探测到她这个“扮演者”本身与这个世界的某种不协调？

　　风险与机遇并存。

　　楼下的探测工作似乎持续了很长时间。期间，苏晚听到陈明远与那些专家的几次交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和焦躁，反复追问着发现的任何细微“异常”。

　　“……能确定源头吗？”
　　“……有没有可能是某种……我们未知的物理现象？”
　　“……需要取样吗？对结构有没有破坏？”

　　他的偏执找到了新的倾注对象，如同一个发现了新玩具（或者说，新谜题）的孩子，只是这个“玩具”关乎他摇摇欲坠的理性世界。

　　傍晚时分，探测似乎告一段落。专家们带着设备离开了，别墅重新恢复了寂静，但这寂静中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陈明远终于再次出现在了阁楼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那临时加固的木板门外，透过缝隙看着里面的苏晚。

　　他的样子有些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光芒。他手里没有拿钥匙，而是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些复杂的波形图和三维结构模型。

　　“心心，”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带着一种重新找到方向的笃定，“这栋房子……确实有问题。”

　　他隔着门，开始向她展示平板上的“证据”：
　　“你看这里，客厅东南角的磁场强度异常，超出背景值三倍……”
　　“还有这面承重墙，内部扫描显示有非自然的空腔结构，能量读数在那里最为集中……”
　　“专家说，这种能量特征很罕见，不像已知的任何地磁或电磁干扰……”

　　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那些科学术语和数据，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构建一个新的、能够解释一切异常的逻辑框架。他将自己亲眼所见的怪物，苏晚之前的“幻觉”，甚至那枚钥匙的异常，都强行塞进了这个“房子闹鬼（科学版）”的模型里。

　　苏晚（沈心）配合地露出惊恐又带着一丝依赖的表情：“真……真的吗？明远，那怎么办？我们会不会有危险？那个……那个东西还会再来吗？”

　　“放心，”陈明远挺直了腰板，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掌控一切的神色，尽管这神色下掩藏着无法完全消除的惊悸，“我已经有了方案。既然找到了问题的核心区域，下一步就是进行‘净化’。专家推荐了几种高功率的电磁脉冲和声波共振设备，可以彻底中和这些异常能量场。”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技术官僚式的冷酷，仿佛要清除的不是某种超自然存在，而只是一个系统里的bug。

　　“在这之前，”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晚，“你需要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暂时居住。楼下的客房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转移？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离开阁楼，意味着离开那个隐藏的锁孔，离开可能与“核心锚点”直接相关的区域！陈明远所谓的“安全”，对她而言，可能是切断最后生路的陷阱！

　　但她不能反对。一个受惊吓、依赖丈夫的妻子，不会反对搬去“更安全”的地方。

　　“都听你的，明远。”她低下头，声音柔弱，掩饰着眼底翻涌的思绪。

　　必须在他实施所谓的“净化”之前，找到“核心锚点”！锁孔是唯一的线索，必须在离开阁楼前，再尝试一次！

　　陈明远对她的顺从表示满意，又交代了几句关于“安心静养”、“不要胡思乱想”的话，便再次离开，似乎去筹备他的“净化大业”了。

　　夜幕再次降临。

　　阁楼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污染透过木板的缝隙，投下几道微弱的光束，在满地狼藉中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苏晚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如同潜伏的猎手，等待着时机。

　　张妈送来了晚餐，依旧是沉默的。但在收拾餐具时，她看似无意地将一把小巧的、用于削水果的陶瓷刀（边缘并不锋利，更像是个玩具）遗落在了床头柜的角落，用一个杯子半掩着。

　　苏晚的目光在那把陶瓷刀上停留了一瞬。是疏忽？还是……又一次无声的援助？这把刀无法对抗任何实质性的威胁，但或许……能用来做些什么？

　　夜深了。

　　别墅彻底安静下来。陈明远书房的方向也早已熄灯。

　　苏晚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那个老旧衣柜前。她再次确认了与钥匙之间那微弱的、尚未完全断绝的感应。然后，她伸出手指，沿着之前发现锁孔的那道极其隐蔽的纹路，轻轻抚摸着。

　　没有钥匙，如何开启？

　　她回想起钥匙生效时的感觉，那种需要“共鸣”的触感。或许……开启的方式，并非完全依赖物理的钥匙，更需要某种……精神上的“密钥”？

　　她再次闭上眼睛，尝试像上次一样，沉入沈心的记忆深处，去寻找那份对绘画、对自由的渴望，那份纯粹的正向执念。

　　但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不同。

　　当她试图凝聚精神时，脑海中闪过的，不仅仅是沈心对画布和色彩的向往，还夹杂了一些……属于她苏晚自己的记忆碎片——她在情景喜剧片场为了一个镜头反复打磨的执着，她为了演好植物人角色模拟卧床数周的不易，她在姑妈病床前签下那份天价合同时冰冷的决绝……

　　属于“苏晚”的坚韧、理性，甚至那一丝被生活磨砺出的、不惜一切也要活下去的狠劲，竟然与“沈心”那份被压抑的渴望，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融合？

　　这种融合并不顺畅，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楚，仿佛两种不同的灵魂底色在强行交织。但就在这痛苦的交织中，她感觉到自己与那个锁孔之间的联系，陡然增强了！

　　那枚被陈明远拿走的钥匙，仿佛在遥远的地方发出了微弱的共鸣！

　　她集中全部意志，将这种混合了“沈心”的纯粹渴望与“苏晚”的坚韧生存欲的复杂“执念”，如同无形的探针，猛地刺向那个隐藏的锁孔！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响起！

　　没有钥匙插入，没有机械转动的声音，但那个隐蔽的锁孔周围，木质纹理再次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速度比上一次更快，范围也更小！

　　眨眼间，那片区域再次化为了那面泛着青铜光泽的、巴掌大小的“数据镜面”！

　　幽蓝色的数据流奔腾不息，但这一次，呈现的信息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检测到复合型精神波动……信号强度不稳定……重新校准……】
　　【信息库读取（残片/高权限）……】
　　【警告：检测到‘影魔’标记信号增强……定位精度提升……】
　　【信息片段五：‘核心锚点’与‘初始执念’及‘空间节点’高度相关……寻找‘起源之痕’……】
　　【信息片段六：系统第二阶段，‘影魔’干涉力度提升，可能出现‘现实投射’现象，即任务位面异常向现实世界轻微渗透……警惕身边‘巧合’……】
　　【信息片段七：……钥匙……不仅是路标……亦是……信标……谨慎使用……】

　　信息流比上一次更加急促、破碎，带着一种紧迫感。尤其是最后关于钥匙是“信标”的提示，让苏晚心底一寒——难道使用钥匙，不仅会驱散“影魔”的投影，也会像灯塔一样，让“影魔”更容易定位她？！

　　而“现实投射”……任务位面的异常会向现实世界渗透？这解释了为什么现实世界中会出现与系统案件对应的新闻！但“警惕身边巧合”……是指什么？

　　就在这时！

　　【危险感知】被动触发！

　　一股强烈的、带着冰冷恶意的警兆，并非来自门外，也并非来自楼下，而是……来自于她手中的“数据镜面”本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通过这短暂开启的通道，逆向窥探过来！

　　苏晚猛地切断了精神联系！

　　“数据镜面”瞬间消散，锁孔周围的木质恢复原状。

　　她踉跄后退，背心渗出冷汗。

　　刚才那一瞬间的窥视感……是“影魔”吗？它竟然能察觉到这种隐秘的连接？

　　“钥匙是信标”……“警惕身边巧合”……“现实投射”……

　　一个个信息碎片如同拼图般在她脑中碰撞，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想逐渐成形。

　　“影魔”的威胁，远不止于任务世界之内！陈明远请来的所谓“专家”和他们的探测，会不会本身就是一种“巧合”？一种被“影魔”无形中影响、引导而产生的“现实投射”？目的是为了逼她离开阁楼，或者……通过科学手段，间接定位到“锚点”的存在？

　　而她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使用钥匙的行为，是否也正在一步步将自己暴露在更深的危险之下？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像是玻璃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陈明远有些气急败坏的低吼，似乎还夹杂着张妈惊慌的劝解声。

　　发生了什么？

　　苏晚的心脏再次收紧。

　　混乱，似乎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站在了风暴的中央，手中的筹码所剩无几，前方的迷雾却越来越浓。

　　明天，她将被转移。

　　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