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扮演家》满陇桂雨

12、第 12 章

　　钢琴的重音，如同一声来自深渊的叩问，沉沉地砸在古宅死寂的空气里，也砸在苏晚的心头。

　　《月光》。德彪西的《月光》。与阁楼里那架钢琴，与陈明远“教导”沈心时弹奏的曲子，分毫不差！

　　这绝非巧合！两个任务世界，正在以这诡异的琴声为媒介，发生着难以理解的交织！

　　镜前的旗袍女人背影在琴声响起的瞬间，如同被干扰的信号，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竟变得稀薄了几分，那缓慢转动的趋势也随之一滞。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她的轮廓更加模糊，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古宅团队的恐慌被这突如其来的琴声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又……又是什么声音？！”灯光师小吴带着哭腔喊道，几乎要扔下手里的设备。

　　“钢琴……是钢琴声！这鬼地方怎么会有钢琴声？！”导演的声音也变了调，之前的强作镇定荡然无存。

　　摄影师阿健勉强扛住机器，镜头死死对着那面依旧伫立着诡异背影的镜子，汗如雨下。晕倒的莉莉被场务小张掐着人中，悠悠转醒，发出微弱的呻吟。

　　苏晚（林悠悠）混在惊慌失措的队友中，心脏却如同被冰线缠绕。她的感知在那一瞬间的重叠后并未完全恢复正常，耳边仿佛同时回荡着古宅阴冷的死寂和阁楼那令人窒息的甜腻香气。陈明远那带着审视意味的温和目光，与眼前镜中模糊的鬼影，交替在她脑海中闪现。

　　必须离开这里！琴声的来源，可能就是两个世界重叠的核心，也可能是更大的危险所在！

　　“导……导演，”她模仿着林悠悠吓破胆的颤音，指向与琴声传来方向相反的一条黑暗走廊，“我们……我们别管镜子了！那边……那边好像有路可以出去！”

　　她需要引导团队移动，离开这面诡异的镜子，同时……或许能借机探查琴声的真相。

　　导演早已六神无主，听到有“出路”，几乎是立刻采纳：“对！对！离开这儿！快！往那边走！”

　　团队如同惊弓之鸟，搀扶着虚弱的莉莉，慌乱地朝着苏晚指的方向移动。没有人再去关注那面镜子和镜中似乎被琴声“定住”的背影。

　　苏晚跟在队伍末尾，在离开书房前，最后瞥了一眼那面镜子。应急灯的光线下，镜中那旗袍女人的侧面似乎……极其模糊地……勾勒出了一点轮廓。那不是沈心的脸，更加苍白，更加……古老，带着一种深重的怨毒。而更让她心底发寒的是，在镜面反射的、书房门口的阴影里，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穿着浅灰色家居服的男人侧影！

　　陈明远？！

　　幻觉？还是……他真的能通过某种方式，“看到”这里？！

　　她不敢停留，加快脚步跟上队伍。

　　新的走廊更加狭窄、破败。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后面黑黢黢的砖石。琴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就在不远处的前方，一下一下，敲击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剩余时间：00:35:02】

　　生存挑战的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

　　团队在恐惧中艰难前行，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的窸窣声。琴声引导着他们，也折磨着他们。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摄影师阿健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干涩：“前……前面没路了。”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橡木门。琴声，正是从这扇门后传出，近在咫尺。

　　门扉厚重，隔绝了视线，却隔绝不了那带着某种执拗意味的、反复弹奏的《月光》片段。

　　“怎么办？敲门吗？”场务小张声音发抖。

　　“敲个屁！”导演啐了一口，脸上是穷途末路的暴躁，“直接推开！是人是鬼，总要见见！”

　　他示意阿健和小张上前。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门后是什么？是古宅的亡灵在弹奏？还是……与阁楼重叠的、陈明远的幻影？

　　就在阿健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板的瞬间——

　　“咚！！！”

　　一声绝非琴音的、沉重无比的撞击声，猛地从门后传来！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重重砸在了门上！

　　整个门板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簌簌落下灰尘。

　　“啊——！”团队再次爆发出惊恐的尖叫，连连后退。

　　苏晚也配合着后退，但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那扇门。撞击声……这不像是钢琴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人体猛烈撞击门板的声音？！

　　门后，不仅有琴声，还有……活物在挣扎？！

　　几乎是同时！

　　苏晚的意识猛地一沉！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拉扯她的灵魂！

　　眼前的古宅景象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应急灯的光线变得光怪陆离，队友惊恐的脸庞如同融化的蜡像！

　　【警告！检测到异常空间干扰！当前任务《直播杀人夜》预演体验与基础任务《阁楼里的娃娃》产生高维度共振！】
　　【稳定性急剧下降！存在角色崩溃风险！】
　　【强制措施启动！尝试稳定锚点……】

　　系统的警报声变得尖锐而急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是那声撞击！那声来自门后的撞击，不仅震撼了古宅的门，似乎也撼动了两个脆弱重叠的任务世界的平衡！

　　苏晚感觉自己的思维快要被撕裂了！一边是古宅阴冷的恐惧，一边是阁楼窒息的压抑！林悠悠的胆怯和沈心的麻木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

　　她死死咬住舌尖，剧痛让她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崩溃！一旦角色崩溃，系统抹杀即刻降临！

　　她必须选择一个“锚点”！一个能让她在双重冲击下维持住扮演的核心！

　　电光火石间，她选择了——沈心！

　　相比于短暂接触、人设单薄的林悠悠，经历了长期精神控制、情绪层次更复杂的沈心，此刻更能容纳她真实的恐惧和挣扎！而且，阁楼任务是她必须完成的基础任务！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古宅的感知压下，将全部精神沉入“沈心”的角色内核——那被囚禁的绝望、对陈明远的恐惧、以及……一丝在绝境中不甘熄灭的微光。

　　就在她完成角色锚定的刹那——

　　“咣当！”

　　仿佛玻璃破碎的巨响在意识中炸开！

　　眼前的古宅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瞬间支离破碎！阴冷、霉味、队友的惊呼、近在咫尺的琴声和撞击声……所有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

　　甜腻的香水味。

　　昏暗的阁楼光线。

　　以及，近在咫尺的、陈明远那张英俊却冰冷的脸！

　　她回来了！强行被拉回了阁楼！

　　陈明远就站在她面前，距离极近，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不再是温和，而是带着一种极度危险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审视和怒意。他的右手，正死死地按在钢琴盖上，刚才那声巨大的“撞击声”，显然就是他用手掌猛拍钢琴盖发出的！

　　而钢琴的琴键上，还残留着几个被按下的音符，正是《月光》曲调中的一个片段。

　　他死死盯着苏晚（沈心），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

　　“你刚才……在做什么？”

　　“你的眼神……去了哪里？”

　　苏晚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看到了她那一瞬间不属于“沈心”的、属于“林悠悠”的惊惶和锐利！看到了她意识游离时，眼神的放空和陌生！

　　暴露了？！在任务世界重叠的混乱中，她终究还是留下了无法掩饰的破绽？！

　　系统的抹杀警告……会来吗？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几乎要冒出火花。

　　否认？在他这种洞察力极强的人面前，苍白无力。
　　解释？如何解释那超越他认知范畴的任务世界？

　　唯一的生路……是将这异常，拉回他所能理解的、属于“沈心”的框架内！

　　就在陈明远眼中风暴凝聚，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秒——

　　苏晚（沈心）猛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不再是平日的怯懦和麻木，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歇斯底里的崩溃！泪水瞬间涌出，不是表演，而是劫后余生与极致恐惧混合的真实产物！

　　“我害怕！明远！我好害怕！”她尖声哭喊起来，声音撕裂，带着彻底的绝望，“我听到钢琴自己在响！我听到好多奇怪的声音！还有……还有镜子！镜子里有人！她在看着我！她要抓我走！”

　　她语无伦次，双手胡乱地挥舞着，指向空无一物的墙壁（那里并没有镜子），眼神涣散，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幻象。

　　“这里不止我们！还有别的东西！它就在这阁楼里！它一直在看着我！”她猛地抓住陈明远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身体剧烈颤抖，“明远！你告诉我！那是什么？！你是不是也知道？！你为什么不保护我？！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想让我被它抓走？！”

　　她将古宅遭遇的恐怖，扭曲成了阁楼闹鬼的幻觉！将两个世界重叠带来的异常，解释成了精神崩溃下的臆想！并且，将矛头反向指向了陈明远，指责他的“保护不力”！

　　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这是在赌！赌陈明远对其控制领域的绝对自信，赌他会将这一切归咎于沈心“脆弱神经”的崩溃，而非其他超乎他理解的原因！赌他那变态的占有欲，无法容忍“他的东西”被别的“存在”觊觎！

　　陈明远愣住了。

　　他预想了她的狡辩、否认、哭泣求饶，却唯独没有预想到如此激烈、如此……“真实”的、指向外部威胁的崩溃式指控。

　　他审视着怀中颤抖不止、泪流满面、眼神充满疯狂恐惧的女人。那恐惧，不像假的。那幻象的描述……镜子？钢琴声？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阁楼。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怎么可能有别的“东西”？

　　是了……一定是这样。长期的囚禁和精神压制，终于让这颗脆弱的灵魂不堪重负，产生了妄想和幻听。她不是“变了”，而是……疯了？

　　这个念头，奇异地平息了他部分因“失控感”而燃起的暴怒。

　　一个疯掉的、更加依赖他的娃娃……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更能满足他某种黑暗的掌控欲。

　　他脸上的冰冷和怒意慢慢褪去，重新覆上那层温和的假面，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看待“瑕疵品”的怜悯和……更深的控制。

　　“好了，好了，心心，别怕。”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恢复了以往的醇厚，带着安抚的意味，“哪里有什么别的东西？都是你的幻觉。是你看错了，听错了。有我在，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你。”

　　他将她的崩溃，定性为了“幻觉”。

　　苏晚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微微一松。

　　赌对了……暂时。

　　她依旧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演足了受到惊吓后依赖庇护的戏码，内心却一片冰寒。

　　陈明远相信了吗？还是……他只是在将计就计？

　　而那个强行中断的《直播杀人夜》预演任务……算成功还是失败？系统的警告和“高维共振”又意味着什么？

　　阁楼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迷雾，已经笼罩下来。

　　两个任务世界的壁垒，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脆弱。

　　而那个能同时影响两个世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倒计时在意识深处闪烁，提醒着她，在阁楼的囚笼之外，还有未尽的凶险。

　　【《阁楼里的娃娃》剩余时间：68:15:33】

　　生存，似乎变得越来越像一场在多个悬崖边缘行走的致命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