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赞安]在信仰与真实之间》冬喵

1、最后的骑士

　　雪，无声地覆盖了圣殿骑士团遗迹的断壁残垣。
　　夜色如墨，唯有积雪反射着微光，将这片废墟映照成一片冰冷的幽蓝。

　　安迷修独自站立在空旷的庭院中央，最后一届骑士的披风在寒风中微微拂动，像一面不屈却孤独的旗帜。
　　他仰着头，望着被风雪涤荡得异常清晰的夜空。
　　星辰冰冷，遥远，仿佛诸神散落的钻石，不带一丝温度地凝视着人间。

　　他在这里，试图寻找某种连接，与师长的，与骑士道的，与某种……正在他心中逐渐模糊的信念。寒冷渗入骨髓，却不及心头那份彷徨的万分之一。

　　“哟，这不是我们最后的骑士大人吗？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扮演雪人，思考你那套迂腐的骑士道？”

　　一个戏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惯有的、令人牙痒的轻佻。

　　安迷修没有回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
　　他知道是谁。赞德。他那早已背离了道路的师兄。

　　赞德从一根断裂的石柱后踱步而出，红色的围巾在雪夜中格外刺眼。
　　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神却在触及安迷修挺直却孤寂的背影时，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这里不欢迎你，赞德。”安迷修的声音平静，却带着疲惫的沙哑。

　　“别这么绝情嘛，小安。”赞德走近，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在这寂静里格外清晰。
　　“好歹，我们也曾在这里……一起训练过。”他的目光扫过熟悉的废墟，某些被刻意掩埋的记忆碎片，悄然浮现。

　　安迷修终于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睛对上了赞德那双总是藏着太多东西的金红色眼眸。
　　星光下，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锋，无声地传递着多年的恩怨、无法割舍的牵连，以及此刻弥漫在寒夜中的、危险的气味。

　　“训练？”安迷修的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然后呢？背弃信仰，投身黑暗？”

　　“信仰？”赞德嗤笑一声，向前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凝成的白雾，“你守护的信仰给了你什么？无尽的追杀？众人的误解？还是……像现在这样，孤身一人，在废墟里对着星星寻求安慰？”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安迷修最深的痛处。安迷修握紧了双拳，指节泛白，但他没有后退，眼神依旧倔强。

　　“至少，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赞德几乎是贴着他的耳边低语，热气拂过安迷修冻得冰凉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你真的无愧吗？小安，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在你坚守的那些条条框框之下，你就没有过一丝怀疑？没有过一刻……想要挣脱这一切的冲动？”

　　安迷修的心脏猛地一缩。赞德的话撕开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外表，露出了内里的挣扎与彷徨。
　　有的，他当然有过。在孤独承受一切的时候，在被世界抛弃的时候，在意识到骑士道或许无法拯救所有人的时候……那些阴暗的、软弱的念头，如同沼泽中的气泡，不时上涌。

　　他的沉默，无疑是一种回答。

　　赞德眼中闪过一丝得逞，却又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安迷修冰冷的脸颊，那动作既像是一种挑衅，又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意图。

　　“承认吧，安迷修，”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我们本质上是一类人。都被过去束缚，都被所谓的「责任」压得喘不过气。只是你选择背负，而我……选择了「自由」。”

　　“你那不是自由！”安迷修猛地挥开他即将碰到自己的手，声音带着被戳破伪装后的恼怒，“是放纵！是堕落！”

　　“有什么区别？”赞德不退反进，一把抓住了安迷修挥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的笑容消失了，金红色的眼瞳在星光下闪烁着野兽般的光芒，底下是同样深刻的痛苦与迷茫。
　　“至少我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欲望！而不是像你一样，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完美的、没有瑕疵的骑士雕像！”

　　手腕上传来灼热的温度，与周围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安迷修试图挣脱，但赞德的手如同铁箍。

　　他们靠得极近，呼吸交织，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风雪混合的气息。

　　“放开我，赞德。”

　　“如果我说不呢？”赞德直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层冰蓝色的屏障，看进他灵魂最深处的动荡，“你打算怎么办？用你的双剑对付我？就像你一直准备做的那样？”

　　星空下，两人僵持着。
　　真心与假意在目光中激烈地碰撞、拉扯。
　　赞德的每一句嘲讽似乎都包裹着某种扭曲的关切，而安迷修的每一次斥责背后，都藏着无法完全斩断的羁绊。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了解对方的软肋，了解那些共同度过的、无法磨灭的岁月。也正是这份了解，让每一次相遇都变成一场凌迟。

　　良久，赞德忽然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脸上又重新挂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仿佛刚才那个情绪激烈的人只是幻觉。

　　“算了，没意思。”他转过身，背对着安迷修，挥了挥手，“你就继续抱着你的骑士道，在这里冻成冰雕吧，我亲爱的师弟。”

　　他的身影逐渐融入黑暗，红色的围巾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在雪地上渐行渐远。

　　安迷修站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被紧握的灼热触感。风雪再次变得清晰，寒冷重新包裹了他。
　　他抬起头，星空下的夜晚依旧冰冷，但他的内心，却比刚才更加翻江倒海。

　　赞德留下的话语，像种子一样，落在他心田那片布满裂痕的冻土上。那些关于信仰和真实的问题，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雪，依旧无声落下，试图掩盖一切痕迹。但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便再难归于沉寂。

　　在信仰与真实之间，他是否还能抵达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