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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错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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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柚子正盯着桌上一张折得有点旧的纸条发呆。
手机安安静静躺在床头柜上,屏幕黑着,像一块没被点亮的玻璃。
“咚、咚。”
门板被敲了两下,很克制,很有礼貌。
她条件反射地坐直了一点,把纸条压回桌面,心里先往“是不是又要去帮忙”的方向一晃。
“请进。”她说。
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条缝,是常常在这一层转悠的那位起居女仆。对方朝她行了个小礼,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打扰您一下,柚子小姐。”
“嗯?”她站起来。
“庄园外有一位自称是您朋友的访客。”女仆说,“我奉命来向您确认一下。”
“朋友……”她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脑子里飞快扫过这里的每一张脸,又扫回去——
那里,空了。
她和这里的人已经很熟,却还是习惯性地先从庄园里找答案。
“她说自己叫——夏雯。”女仆补了一句。
心脏像被人用力拽了一把。
上一秒她还站在温暖安静的客房里,下一秒,整个人像被扔回那一地砂锅碎片和红油的客厅。
酱汁溅开的形状、玻璃炸裂的声音、藤蔓从沙发背后窜出来勒住脚踝的触感,像被谁一口气翻到最上层。还有夏雯那双眼睛——惊骇、躲闪,不敢靠近,又离不开视线。
“她……现在、在哪儿?”她好不容易把这几个字从嗓子里挤出来。
女仆像是没注意到她刚刚那一点失神,只是平稳回答:“目前在外院等候。我们可以带她进来——如果您愿意见她的话。”
柚子喉咙有点紧,喉结滚了一下,声音发干:
“我……我想见她。”
“好的。”女仆点头,“那我去回话,请您稍等。”
门在她眼前轻轻合上,走廊的脚步声一点点淡出去。
房间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挂钟走针的声音,细细地划过空气。柚子站在原地,手不自觉按在胸口,指尖隔着衣料也能摸到心跳乱七八糟地撞。
她转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着一点草地和天空的影子——她也说不清,是在寻找,还是在确认。
一个念头慢慢浮上来——
夏雯怎么会找到这里?
——
夏雯到庄园门口的时候,脚底板有点发虚。
并没有什么高高的围墙,只有一条从外面公路岔出去的石路,沿着缓坡伸进一片树和草地里。路口旁边停着一辆庄园的运货车,一个值守人员坐在简易的木屋里,桌上压着几本登记簿。
她站在石路的起点,掏出那封信。
信封的纸偏厚,摸上去凉凉的,中间盖着一个她看不懂的纹章,颜色已经被指腹蹭得发暗了。某个角落还能看到一点浅浅的牙印,纸边起了毛,有几根细细的灰毛粘在上面。
她低头对了第三遍信上的地址,又抬头看那条路——
“没错。”她在心里说,“就是这里。”
那晚之后的一切,在脑子里迅速闪了一遍:
警察来,敲门、问话、做笔录,反复确认“事发经过”;
有人说是房屋结构老旧、玻璃有暗伤,又有人提线路短路,反正最后都被盖章成“意外”;
只有地板上那一层枯黄的藤蔓和铃兰残骸,没有出现在任何记录里。
柚子像是被什么从世界上抹掉了。
手机一直打不通,聊天框停在那天之前最后一句“到你家楼下啦”;
学校说她请了长假,问的人越多,能打听到的信息反而越少。
那封信,是第三天出现在她家门口的。
没有寄信人,没有邮戳,就安安静静躺在门口的地垫上,像是被谁轻轻放下的。她捡起来的时候,指尖刚好摸到那一小块湿过又干掉的痕迹,粘着一根灰色的短毛。
像是被猫叼过来,又路过一滩水。
逻各斯?
她当时只敢在心里叫了一声这个名字,连对自己都不太敢承认那股突然冒出来的希望。
“请问——”她往前走了两步,冲值守的小屋那边打招呼。
值守的是一位女仆装的女人,外面罩着一件简单的外套,正在翻登记簿。听见声音,她抬头,笑了一下:“您好,请问您是?”
“那个……”夏雯把信递过去,双手有点僵硬,“我,是来找一个人的。她叫冬柚子,是我的同学。”
女仆接过信,低头看了一眼,视线在信纸上停住,又抬头看向她,笑容收敛了一点,变得认真:“请稍等。”
她走出小屋,朝里面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又说了一串听不懂的内部术语。夏雯站在石路边,拎着自己的包,感觉心跳正跟着那些她听不清的词一起乱跳。
“夏雯小姐?”过了一会儿,刚才那位女仆走回来,把信还给她,“庄园已经确认。请您跟我来。”
她松了一口气,又立刻收紧肩膀:“谢谢。”
脚踩上石板路,石板之间有细小的草从缝里钻出来,风从树缝里穿过去。往前走几步,视野一点点开阔,有屋顶、有白石的建筑露出一点边,在树冠之间忽隐忽现。
路边有个穿工作服的男人正往车上搬箱子,抬头冲她们点了点头。再往前,远远能看到有人在草地那头晾晒什么,一条条白色的布在风里晃。
“这地方……”她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又立刻闭嘴。
「柚子现在就是生活在这里…?」
——
再往里一点,开始有更多穿女仆服的人从各个方向穿梭。
有人抱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从走廊那边出来,匆匆往另一栋楼赶;有人端着金属托盘,小跑经过的时候托盘上的杯子碰出一点细响。
她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这种“整庄园女仆制服”场景,本能地想到了某些游戏和主题咖啡店——那种布景太讲究了,反而不真实。
就在她心里吐槽“怎么这么投入”的时候,前面一位家居女仆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动作太大,帽子往后滑了一点,露出一截短短的角。
不是头箍那种塑料质感的,而是从皮肤下面长出来的,根部和额头连在一起,颜色比皮肤略深,表面有细细的纹路。
女仆没注意到自己露了角,只是顺手把帽子往前一推,抱着东西继续往走廊深处走。
夏雯脚底一凉。
她又下意识瞄了旁边的园子一眼——一个戴着帽子的园丁正蹲在花坛边修剪枝条,帽檐底下露出一点斑驳的鳞片,在阳光下隐约发亮。
领路的女仆向那边打了个招呼:“下午还得麻烦你们去晾衣院顶上看一眼,听说那边树长得有点挡光了。”
“知道了。”园丁懒洋洋地挥挥手,像是什么都习惯了。
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这里,背脊发凉,脑子里飞快弹出各种词——cos、特效、隐形摄影机——又一个个被她亲眼看到的细节打碎。
她忍不住拉了拉自己的包带,让手有东西可以抓。
“前面请小心一点。”领路女仆回头吩咐了句,“地上有一截台阶。”
她跟着跨上那截台阶,抬眼就看见主楼的门廊。
台阶上站着一个她一眼就分辨出来“跟别人不一样”的女人——浅色长裙层层叠叠落下来,边缘有细细的金线滚边,胸前扣着一枚小小的徽章。头上的女仆帽形状更像一顶小巧的王冠,两侧露出一对修长的角,顺着头骨向后延伸。
那个人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同她身边的两三名下属说着什么,整座门廊就有了一个中心。
领路女仆在台阶底下停了一下,压低声音说了句“女仆长大人”,又很快恢复平时的语气,对夏雯说:“请稍等。”
夏雯抬头,看着那个人转身进门的背影。
裙摆轻微晃了一下,她隐约看到裙子后面有一小截尾巴,尾尖在动作间划出一串冷光,很快被裙摆遮回去。
“她是……”她条件反射想问什么,又把话吞了回去。
领路女仆像是没听见,只是问了她一句:“您是冬柚子小姐的同学,对吗?”
“……嗯。”夏雯说。
“她在这里过得不错。”女仆笑了一下,“大家都很喜欢她。”
这句话一出口,夏雯心里那点紧绷反而绷得更紧了。
“——礼拜堂那边下午又要预备洗礼。”一行人从侧边的走廊经过,其中一位女仆一边抱着布,一边小声说,“牧师说要为新受礼的人留位置。”
“名单都发下来了。”另一人回答,“索拉之主那边已经准了。”
几个词像钉子一样落进夏雯耳朵里。
礼拜堂。
受礼。
索拉之主。
她握紧了包带。
柚子现在,就是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她不是宗教信徒,也谈不上什么虔不虔诚。听见这些词,只觉得像撞进了某种她完全陌生的圈子。
“冬柚子小姐正在洗衣区那边帮忙。”领路女仆说,“从这条走廊过去,转个弯就是后院晾衣那边。请您在廊下稍等,我先去跟她说一声。”
“好。”夏雯点头。
走廊深处传来水声和布料扑打的声音。
女仆离开之后,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靠墙的那截阴影里,前面是一片向阳的后院,晒着一排排白布。
她本来应该安分地在墙根下等,可脚下像被什么勾了一下。
她向前挪了一小步,探过廊柱。
——
后院比她想象的要大。
一溜晾衣绳从一侧柱子拉到另一侧,厚厚的桌布和床单搭在上面,被风吹得鼓起来。更远一点的地方,有一整排低矮的灌木,叶子在日光下泛着柔软的绿。
她一眼就看见了不对劲的地方。
在最靠近院子中央的一截晾衣绳旁边,有几根细藤从地上的花坛里悄悄探出来,像被人牵着线的蛇,顺着立柱往上爬,再往横向伸出去一点。
那不是原本就有的支架。
那些藤在空中停了一下,线条绷得笔直,几乎跟旁边真正的晾衣杆连成一排。洗衣龙女——那个尾巴炸成一团毛的女孩——正抱着一大叠湿衣服,嘴里叽叽喳喳说着什么,顺手把一块床单搭到那截藤上。
床单边缘滴着水,搭上去以后,藤蔓略略下沉了一点,又稳稳地托住重量,像一根生长出来的晾衣杆。
那根藤并没有继续往四面八方蔓过去,而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它该待的位置上。
不自然的地方,就在这里——
它听话得过头了。
夏雯后颈一凉,心脏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那一晚客厅里的画面,用更慢、更克制的速度被重新播放了一遍:藤蔓窜上来、缠住脚踝、把人往后拖。那时候是失控的风暴,现在像是被装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框里,变成一根乖乖站好的杆子。
但本质,是同一件东西。
她的视线沿着那根藤往下,看到压在枝条上的一只手。
手指纤细,手背上沾着刚刚洗衣水擦过的痕迹。再往上,是熟悉的袖口、熟悉的肩线。
那个女孩站在晾衣绳旁边,半身在光下,半身被廊下的阴影挡住。她正微微偏着头和洗衣龙女说话,声音被风打散,飘不过来,但光是那个形状就已经让夏雯鼻子一酸。
她在这几天里排练过无数遍的重逢台词,在这一刻全都碎掉了。
“……柚子?”
她没忍住。
这个名字从喉咙里冲出来的时候,带着两个完全相反的东西:
你还活着。
你怎么还在做这种事。
——
柚子刚数完这截绳子上还能再挂几块。
洗衣龙女又抱来一篮子湿乎乎的桌布,嘴里念念叨叨:“今天好像特别多——明明宴会都结束好多天了。”
晾衣绳真的不太够用,她刚才就想着,如果这边能多一截杆子就好了。那块想法刚刚冒头,脚边花坛里的某几根藤就跟着一动。
那股要往外窜的感觉又来了。
她已经认得出这种预兆了。
她低头看了藤一眼,心里给它下指令:
只到这儿。
只当一截杆子,不要再往别的地方伸。
藤蔓听话地顺着立柱往上,伸到空中,然后停住,变粗一点,颜色深一点,表皮变得紧实,就像真的木杆一样。她用手指轻轻压了压,确定它能稳稳托住重量,才点点头:“可以挂了。”
洗衣龙女完全没觉得奇怪,兴奋地把床单甩上去:“哇,今天这边的位置好多。”
她有一点小小的成就感——那种“这次没有谁来帮我节流,是我自己把‘多出来的力气’关在框里的”感觉。
这时候,背后有人叫了一声:
“……柚子?”
那声音很轻,却像直接贴在她的耳边。
不是庄园里习惯的“冬柚子小姐”,也不是厨房里帮厨喊她“柚子那边火看一眼”的语气,而是那种,她在学校走廊里听过无数次的、带着一点笑、带一点惯性撒娇的叫法。
她全身猛地一紧。
指尖下的藤蔓跟着颤了一下,险些要往别的方向长出去。她立刻把那股念头勒住,手从藤上收回来,往后退了半步,像是突然被人从背后抓住做坏事的孩子一样,先离开了“作案现场”。
她回头。
先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领路女仆,保持着规矩的姿势安静站着;再往旁边一点,是廊下柱子边那个抓紧包带的女孩。
夏雯。
这两个字在心里浮出来的时候,她几乎不敢去对应那张脸。
对方看上去比记忆里瘦了一点,眼窝有点深,眼睛本来是很亮的,现在那点亮光被惊慌和迟疑包了一层,像一盏被罩了半层布的灯。
她瞳孔一收,又张开,最后定在最普通、也是最残酷的那句确认上:
“你还在……”
她嘴唇动了动,后半句没说出来。
“冬柚子小姐。”领路的女仆适时上前一步,向她微微一礼,“访客已经带到。请问,您看是在这里谈,还是我安排会客室?”
“这里就……可以。”她的声音有点哑。
女仆懂得退场的分寸,很快退到走廊那头去,只在远一点的地方留了个影子,算是“有人在”的安全感,又把这一小块地方留给她们。
一时间,晾衣绳上的布还在风里晃,水滴一颗一颗往下落,打在石板上,发出细小的声响。
两个人对视着,谁都没先开口。
最后还是夏雯先发声:
“你……还好吧?”
柚子喉咙像被什么划了一下。
“我……”她想说“我没事”,最后挤出来的只有,“对不起。”
“那天之后……”夏雯张了张嘴,像是在挑词,“家里人、警察、老师,都在问你去哪儿了。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聊天框停在‘我到楼下啦’那句。”
“然后,有一天这东西送到我家门口。”夏雯把信从包里掏出来,举了举,纸的边缘因为被攥太久起了小褶,“上面没有寄信人,只有地址。你知道那几天我在想什么吗?”
柚子低着头,盯着她手里那封信——比自己当初看到的要旧一点,边角被摸得发灰,某个角落的小牙印她一眼就认出来。
“我要不要报警?”夏雯说,“要不要当这是某种威胁?还是……你在某个地方,想让我来找你。”
她说到最后一半,声音压得更低:“我也有想过,要是这个是骗子,那反而还好一点。至少,说明你没有真的……”
柚子下意识向前迈了一小步,手抬到半空,又停住。
“对不起。”她说,“那天,是我不好。”
“我不是来让你道歉的。”夏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又硬生生停住,“我就是……想搞清楚,你到底是在哪里。”
柚子看见她的那个退步,指尖轻轻一抖,把手慢慢收回去。
“这里的人让我留下来。”柚子低声说,“他们教我怎么把那些东西收住,不让它们再乱来。我在学怎么……不要再伤到人。”
“嗯……”夏雯听着,轻轻应了一声,眼神却有点飘,“我刚刚一路走过来,看见她们,有的长角,有的、那个,尾巴会动……还听到什么礼拜堂、受礼、索拉之主。”
她停了一下,像是很怕自己说出口会冒犯谁,只能模模糊糊地总结:
“这里,跟我们那边……不太一样。”
“我知道。”柚子说,“可是不一样不代表就是坏的。她们帮我、照顾我,也在想办法让我别再出事。”
夏雯咬了下嘴唇,声音压得很低:
“可我有点怕。”
她抬眼看向柚子:“不是怕她们。是……怕你在这儿待久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这句话像一块小石子,砸在水面上。
“回来?”柚子轻轻重复了一遍,“回哪儿?”
“回学校啊。”夏雯说,“回我们每天一起上课、一起吐槽作业的那种日子。就算要看医生,或者跟大人解释,也是在外面——不是在一个我一点都搞不明白的地方。”
她很小心地避开了“怪”“邪”这些词,只是皱着眉:
“我怕他们太、太习惯你用这种能力。怕有一天,你只剩下这个。”
柚子沉默了一会儿。
“你觉得,我在这里,就是在被用?”她抬眼看她。
“我不知道。”夏雯很诚实,“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有别的选择。”
柚子喉咙动了一下,笑了一下,笑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可是我以前的‘选择’,是把你吓到不敢靠近我。”
夏雯下意识反驳:“我不是不敢靠近你,我只是——”
“只是看到我,就会想到那天。”柚子接上去,“想到客厅暴动的藤蔓,把一切都摧毁。”
空气像被什么捂住了一样。
“我也会想。”柚子说,“每天都在想。”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某种勇气:
“所以我才留在这里。因为这里的人,看见我那样之后,没有把我当怪物。”
夏雯喉咙哽了一下:“我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来,就想让我跟你走?”柚子的声音还是不高,却带了点锋利,“走到哪儿?回去当那天客厅里的那个我?”
夏雯被问住了。
她握紧包带,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跟我回去吧。我们可以慢慢来,找别的办法。只要你在我看得见的地方,哪怕很慢,我也不怕。”
“在你看得见的地方。”柚子又重复了一遍。
她抬头看着夏雯,眼里那一点软意一点一点收起来:
“你还是很怕。”
“我——”
“不是怕她们。”柚子说,“你是怕现在这个‘我’。”
脚边的草轻轻动了一下。
几根细藤从花坛边缘探出来,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变化,先碰到夏雯的鞋尖,又顺着鞋帮往上爬,凉凉地贴上脚踝。
“柚子……”夏雯整个人僵住,呼吸明显乱了。
藤蔓再往上缠了一圈,勒得不紧,只是把她的脚定在原地,像在地上画出一道谁也跨不过去的线。
她没有再往前走,只是下意识抓紧了包带,指节发白,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两个人隔着那一圈细藤对视了几秒。
柚子看见她眼里那无法被压下去的恐惧
她指尖轻轻一抖。
缠在夏雯脚踝上的藤蔓像被什么悄悄碰了一下,一圈圈松开,悄声滑回花坛里,只留下几片被压倒又弹起来的草叶。
空气里只剩下衣服晾动的轻响。
“你不该来这里。”柚子低着头,声音轻得像风,“这里……不欢迎你。”
她往后退了一步,让晾着的床单、晾衣绳和花坛挡在两人中间。
风吹过,床单鼓了一下,影子在她脸上晃了晃,把她整个人遮得模模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