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潭淮意》西幸榆中

28、神女低语，身世如谜

　　白谐神女带着官铜钱，并未远遁，而是直接撕裂空间，来到了天衍宗深处一处早已荒废、被重重古老禁制笼罩的秘境之中。这里是当年她与漾允州暗中布置的几处安全据点之一，即便是凌霜剑尊那等存在，若非刻意搜寻，也难以察觉此地的异常。

　　秘境之内，并非洞府模样，而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奇异山谷，溪流潺潺，奇花异草遍布，与外界天衍宗的肃杀剑气格格不入，显然是以大法力开辟塑造的独立空间。中央有一间简朴的竹屋，正是白谐神女往日偶尔潜回宗门时的居所。

　　将官铜钱带入竹屋，布下数道隔绝神识探查的神禁后，白谐神女周身那强撑的气势终于松懈下来。她脸上的朦胧水汽缓缓散去，露出了那张官铜钱思念了数百年的容颜。

　　依旧是记忆中的温婉秀丽，只是眉宇间添了太多挥之不去的风霜与疲惫，眼底深处，更是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恸与沉重。

　　“师娘！” 官铜钱再也抑制不住，扑入白谐神女怀中，声音哽咽，泪水夺眶而出。数百年的孤寂、背负的血仇、修行的艰险、身世的迷惘，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水，沾湿了白谐神女的衣襟。

　　白谐神女紧紧抱住她，眼眶也瞬间红了，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沙哑而温柔：“好了，好了，铜钱，师娘在……师娘回来了……苦了你了，孩子……”

　　母女二人相拥良久，才渐渐平复下激荡的心绪。

　　官铜钱抬起头，擦去眼泪，看着师娘，问出了盘旋在心中最大的疑惑：“师娘，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和师父……还有我的身世……那些仙使，还有端芜归……”

　　白谐神女拉着她在竹榻上坐下，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追忆的痛楚：

　　“铜钱，此事说来话长，牵扯到一桩绵延了数万年的天界秘辛，以及……你的真正出身。”

　　她看着官铜钱，眼神复杂无比，有怜爱，有愧疚，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你并非凡间孤儿。你的生母，是当今九重天之上，尊贵无比的天后——缘遇安。”

　　尽管心中早有诸多猜测，但当这惊天的身份从师娘口中得到证实时，官铜钱依旧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天后之女？！她……她竟然是天帝与天后的女儿？！那天帝为何要派人追杀她？那些仙使为何称她为“逃奴后裔”？

　　看着官铜钱震惊茫然的眼神，白谐神女苦涩地笑了笑，继续道：“但你的生父……并非天帝端蕴?。”

　　又一个重磅消息砸下！官铜钱只觉得心神摇曳，几乎无法思考。

　　“你的生父，名为云唤观。” 白谐神女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惋惜与怀念，“他是你母神缘遇安的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早已私定终身。唤观他……惊才绝艳，性情高洁，如清风朗月，是这天地间一等一的男子。若非……若非当年端蕴?横插一脚，以势压人，强行拆散他们，并逼迫遇安姐姐嫁与他为天后，他们本该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官铜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个模糊的、温润如玉的男子形象，伴随着“云唤观”这个名字，悄然在她心底浮现。

　　“遇安姐姐嫁给端蕴?时，并不知自己已然怀有身孕。待她察觉时，为时已晚。端蕴?性情冷酷多疑，若知此事，不仅你性命不保，连遇安姐姐及其母族，乃至唤观，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白谐神女的语气变得沉重，“为了保住你，也为了保护所有人，遇安姐姐只能选择隐瞒。她寻到了我与允州……”

　　白谐神女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看到了万载之前的景象：“我与你师父漾允州，并非凡人。我乃生命古神一脉的后裔，你师父则是远古‘守墓人’一族的外围守护者，奉命看守‘待望’与‘待忘’双剑在凡间的线索，并寻找合适的持剑人。我们与遇安姐姐、云唤观皆是旧识，交情匪浅。”

　　“遇安姐姐苦苦哀求我们，将刚刚出生的你偷偷带下凡间，隐姓埋名，抚养长大。她希望你远离天界的纷争，能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拥有平安喜乐的人生。” 白谐神女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们……答应了。于是，我们伪造了身份，建立了映霞山庄，将你当作亲生女儿一般抚养。允州将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更是将‘待望剑’的秘密也一点点告知于你，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有力量掌控自己的命运。”

　　官铜钱早已泪流满面，她终于明白，为何师父师娘待她如珠如宝，为何师父会将如此重要的待望剑传给她！这一切，都源于一份沉重而伟大的托付与守护！

　　“那……那场灭门……” 官铜钱的声音颤抖。

　　白谐神女眼中瞬间迸发出刻骨的恨意：“是端蕴?！不知他从何处得到了蛛丝马迹，怀疑你的存在，更觊觎‘待望’与‘待忘’双剑之力！他派出了以凌剑锋师尊为首的仙使，突袭映霞山庄，意图擒拿你，逼问双剑下落，并彻底抹除你这个‘不该存在的污点’！”

　　“允州他……为了掩护我们，手持待望剑拼死抵抗，最终……” 白谐神女闭上双眼，泪水滑落，“我带着你杀出重围，找到了恰好下山的元宝，启动接引令将你们送往天衍宗。而我……我必须回去，至少要保住允州的尸身，也要制造我们已然一同陨落的假象，才能让你们安全。”

　　“我回去时，允州已然力战而亡。是遇安姐姐！她动用了母族隐藏的力量，暗中干预，制造了我与允州同归于尽的假象，并趁机救下了允州一丝残魂，也助我假死脱身。这些年来，我一边暗中守护着你和元宝，一边寻找救治允州残魂的方法，同时也在查探端蕴?的更多阴谋。”

　　官铜钱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渗出却浑然不觉。原来如此！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她那冷酷无情的“生父”，在于天帝端蕴?的猜忌与贪婪！是他毁了母亲和生父的幸福，是他杀了视她如己出的师父，是他让她和师娘骨肉分离数百年！

　　“那元宝呢？她的灵根……” 官铜钱想起守墓人之影的话。

　　白谐神女叹了口气：“元宝……她确实是我们捡到的孤儿，但她的极品木灵根，恐怕并非天生。我怀疑，这与凌剑锋，或者说与他背后的势力有关。他们或许是想人为制造一个能完美契合‘待望’剑生机的容器，或者有其他更深的图谋。此事我仍在调查中。”

　　“至于端芜归……” 白谐神女神色复杂，“他是遇安姐姐与端蕴?名义上的儿子，天界的太子。此子……心性似乎不似其父，方才你也看到了。但无论如何，他体内流淌着那个男人的血，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官铜钱明白师娘心中的恨与挣扎。杀父之仇，灭门之恨，岂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师娘方才没有杀他，已是看在母亲缘遇安的份上，做出了极大的克制。

　　竹屋内陷入一片沉默。官铜钱消化着这庞大而惊人的信息，她的身世、父母的遭遇、师门被灭的真相、元宝的疑云、天帝的阴影……这一切如同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压在她的肩上，但也让她眼前一直笼罩的迷雾，彻底散开了。

　　她知道了敌人是谁，知道了自己从何而来，知道了为何而战！

　　她抬起头，眼中不再有迷茫与泪水，只剩下如同北冥玄冰般的坚定与冰冷：“师娘，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秘境中模拟出的蓝天白云，背后待望与待忘双剑感受到主人心绪，发出低沉而和谐的共鸣。

　　“我的生父是云唤观，生母是缘遇安。抚养我长大、授我剑道、为我而战死的是漾允州师父和白谐师娘。我的仇人，是天帝端蕴?，以及他的爪牙。”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决绝：

　　“他视我为污点，欲除之而后快，觊觎我手中之剑。那我便用这双剑，亲自斩上九重天，问他一句——凭什么！”

　　“他毁了我生母的幸福，杀我恩师，令我师娘颠沛流离。这笔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还有元宝……若他们真敢利用她，我绝不答应！”

　　她转过身，看向白谐神女，眼神锐利如刚刚出鞘的待忘剑：“师娘，师父的残魂如今在何处？我们该如何救他？还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白谐神女看着眼前脱胎换骨、气势凛然的徒儿，眼中既有欣慰，也有心疼。她知道，那个需要她庇护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已然成为了一柄足以撼动天地的利剑。

　　“允州的残魂被我温养在一件神器之中，暂时无碍，但想要彻底恢复，需要寻到传说中的‘还魂神木’或其替代之物，此事需从长计议。” 白谐神女走到她身边，沉声道，“当务之急，是应对眼前的局面。端芜归的出现，以及玄玑仙官的失败，必然会引起端蕴?的警觉，下一次来的，恐怕就是更厉害的角色，甚至可能……他会亲自降下投影。”

　　“天衍宗内部，也绝非铁板一块。凌霜剑尊态度不明，沈见贤显然是端蕴?安插的棋子，凌剑锋更是直接的执行者。我们必须尽快掌控局面，或者……离开这是非之地。”

　　官铜钱点了点头，目光冷静地分析着：“离开并非上策，反而显得心虚。天衍宗毕竟是人族仙门魁首，底蕴深厚，端蕴?即便要动手，也会有所顾忌。我们可以借此为据点，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

　　她看向白谐神女：“师娘，您可知晓，宗门之内，还有哪些势力或长老，可能与天帝不对付，或者能够争取？”

　　白谐神女沉吟道：“执法长老一脉显然是端蕴?的人。掌门常年闭关，态度难测。几位隐世不出的太上长老或许是个变数，但他们不同世事已久。或许……我们可以从百音峰青囊仙子那里入手，她性情刚直，且极为疼爱元宝，若知晓元宝灵根可能被做了手脚，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元宝……” 官铜钱眼神一黯，随即坚定起来，“必须让她知道部分真相，至少让她对凌剑锋有所防备。但关于我的身世和双剑之事，暂时还不能告诉她，知道得越多，对她越危险。”

　　母女二人就在这秘境竹屋之中，开始细细谋划起来。从宗门内的人心向背，到可能争取的外援，再到应对天帝下一步攻势的策略……

　　官铜钱将自己在北冥的遭遇，尤其是铸剑师熔炉的锻铸与最后的警示，也详细告知了白谐神女。

　　“铸剑师熔炉……混沌源火……看来，双剑的来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古老和重要。” 白谐神女神色凝重，“‘小心身边人，真相在墓中，血脉终将醒，劫火自九重’……这警示，与我所知的一些碎片信息隐隐吻合。‘墓’可能不止指守墓人之墓，或许还指向其他……而你的血脉，看来是无法一直隐藏下去了。”

　　她看着官铜钱，眼中充满了担忧：“铜钱，你的路，注定充满荆棘与风暴。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师娘永远在你身边。”

　　官铜钱握住师娘的手，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暖，心中充满了力量。

　　“我知道，师娘。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缩，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在乎的人！”

　　竹屋之外，秘境天空依旧湛蓝，但一股无形的风暴，已然以这处隐秘山谷为中心，开始在天衍宗，乃至整个三界，缓缓凝聚。

　　身世之谜初揭，血海深仇待报。官铜钱这柄历经淬炼的绝世锋刃，终于要正式向那至高无上的存在，亮出她的剑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