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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多事之夏(九) ...

  •   “事情办好了?”李忠到重华宫复命时,景弘正抱着把筝校弦。
      “是。母子一起上路的。”琴弦发出嘎兹一声怪响,景弘皱眉半天没有动作。
      贺镜西叹了口气,和声道:“李大伴辛苦了,今上这里有我伺候着。”
      “劳烦帝卿了,老奴告退。”李忠倒退着出了偏殿,把门合上。
      “阿媛进宫时才十四岁,个子跟无忧差不多大。除了研究衣饰打扮,什么都不懂。不过才六年,威压宫人、挑拨宫眷,为家族争权要官,样样玩得顺手。最要命的,她竟私授外臣!天晓得,这几年她把宫里多少消息都透到左相那儿了!”景弘烦躁地放下筝,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只是可怜了这孩子。”贺镜西接过茶盏放到一旁。将心比心,若是哪个要拿无忧开刀,他定是拼死以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那景妃史媛虽对自己心里不服,背后言谈总有不敬。可是稚儿何辜?景弘这次是过了些。
      “朕马上要办史仁,谁料这当头竟出了此事?!这孩子若是公主还好说,要是个皇子,罪臣之后,母子两今后的日子都不好过。”景弘揉揉额角“前朝后宫本是一体,这些宫妃背后的门阀世家都是南华不得不仰仗的。子幼母壮,外戚并立;皇子长成,夺嫡之争,于国本有损。自古无情帝王家,为了把龙椅,手足相残、父子反目朕见得太多了。”
      推开铜窗,巍峨的明宫尽收眼底。碧瓦红墙,延绵不尽。“绍卿,你看那红色的宫墙,再想那明光殿上的朱漆圆柱。这皇宫里朱红之色铺天盖地,你可知为何?”景弘怅然一叹“这血一般的颜色是权力来路的注脚,也是获得权力的代价!朕是先帝第九子,若不是那数十年腥风血雨的夺嫡之争让朕前面的四个哥哥死的死,圈的圈。明光殿里的那个位置哪里轮得到朕来坐?朕是踏着兄弟的鲜血走上宝座的!”
      语气突然转低:“朕登基那日就发誓,元寿年间的旧事绝不重演!这些年宫妃那边朕不得不去应付,事后的避子汤药也一直奏效。无奈百密一疏,人算不如天算。阿媛的事情,朕不后悔。她既为史家女儿,就要有为家族牺牲的觉悟。那个孩子,与皇家无缘也是他的福分。”
      贺镜西忽地一笑:“还好无忧是女儿。”语气刺人。
      景弘也不恼怒,临窗负手道:“绍卿,夫妻一场。朕也不瞒你,那皇位瑜儿是坐定了。当年你若生下公主,那皆大欢喜;若是皇子,落地就要送到旧都感业寺,直到瑜儿登基方能还俗回宫,做一世富贵王爷。朕不能让瑜儿身边有威胁到他的兄弟。”
      景弘一直是这样,对贺镜西从不隐瞒。看似多情,却最是无情。
      的确是一对非常夫妻,贺镜西听了这番冷清的话倒是点点头:“嗯,我当时猜准会是那般。”是啊,那才是真正的景弘。一个没有母族支持,排行最末的文人皇子,在兄弟斗争的夹缝中默默生存。最后却在所有人惊讶中的走向明光殿,坐上那之尊宝座。温文尔雅,谦和宁静是景弘大多数时候的样子。可贺镜西知道,如果没有皇族骨血里的冷静寡情,杀伐决断,自己的丈夫绝不可能稳坐帝位十几载。含笑看着一位位权臣倒下,又亲手导演下一场利益搏杀。
      贺镜西在余热未消的夏末感到刺骨的寒凉,从身后抱住景弘,用力嗅着那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是啊,不该来的确实不能来、、、”

      几日后散发着油墨清香的邸报传遍皇都:景妃史氏不知身怀皇嗣,跑马半日,后皇嗣不保,妃亦血崩不治。上甚哀,追封史氏为皇贵妃。
      史家失了一个贵妃,得了一个追封的皇贵妃,三个千户侯,抚赏无数。众人既感慨史妃红颜薄命,死得迫然。又称颂景弘情深义长,不负史家。但更多的人却是对烈火烹油,荣恩之至的史家百般议论。

      当然摊手不管窗外事,一心只讨良人欢的也大有人在。
      这日程敛之回府,刚一下轿就被个脚夫撞了个趔趄。程敛之眉头大皱:“怎么回事?怎么乱哄哄的?少夫人呢?”
      小诚子搓着手一脸兴奋地样子正要开口。
      说曹操,曹操到。“敛之,你回来了!快进屋休息,这儿马上就好!”贺镜南见到程敛之露出大大的笑脸,但走得很慢。成亲数月,贺镜南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腿疾,不愿在程敛之面前显露不便。
      “等等~”看到梨木大箱上镌刻的“霓衣坊”三子,程敛之简直控制不了自己抽动的额角。
      “入夏以来,你做过几次夏衣了!三次!次次都是大箱抬进来,大笔款子打出去!你知道你一条腰带是普通人家数月花销么!你在平州养成的娇奢气性是时候改改了、、、”程敛之说顺嘴了,本来还有后话。可见贺镜南一双眼睛越来越红,贝齿把下唇越要越紧。顿时恍悟,天,自己脑袋被门夹了么!这大门口的,外人面前,阿南怎么不对也要给他留几分面子啊!何况自己敢对天发誓,阿南长这么大,绝没因为做衣服被人训过。
      程敛之心里忐忑起来,也像小诚子一样搓了搓手:“那个,阿南啊、、、”
      贺镜南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个笑脸来,对衣坊管事的人说:“跟你们掌柜说说,夏做冬衣,本来就便宜。我们程府阖府上下人人都要做,这大批量的,能不能再给些折扣。这批冬衣先放后院库里吧,待我验了货再续下批的约。”
      管事看人夫妻气氛尴尬,满口答应,转头对程敛之笑道:“少夫人真会持家,热天里去做全府上下的冬衣。用的都是去年剩余的皮子棉布,价钱便宜不少呢。程少爷得此贤妻,真真好命。”
      程敛之、贺镜南两人俱是强笑。管事又对贺镜南一抱拳:“如此,老夫就让掌柜静候少夫人的消息了。”
      贺镜南点头,转眼就一高一低地朝屋里大步走去。
      程敛之心里大喊不好,连忙追去。
      在庭院里打横抱起又气又委屈的贺镜南,程敛之的吻一下下落到怀里人白皙细腻的额头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没搞清情况就朝你乱吼。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好阿南,开口讲句话好么?说你原谅我了、、、”
      “不原谅!打死也不原谅!入夏做了三次夏衣,我承认。可做衣的款子是我在明镜堂的分红,二哥硬给我的!那夏衣是我一人穿么,上至长辈下至花匠伙夫,我哪个没有送!你不高兴我乱花钱,我改。我费劲唾沫跟那些衣坊、粮店的掌柜讲价钱,就为便宜个三五两银子。别再拿腰带说事儿,你看我成亲之后有没有再买过腰带、抹额!”贺镜南开始还流着泪,后来越说越气,把眼泪胡抹几下,要从程敛之怀里往外跳。
      程敛之连忙把人抱得更紧,心里既悔又甜。见贺镜南拼力挣扎不像作假,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只得使出杀手锏。
      贺镜南还在嚷着不原谅,突然一条舌头就伸进自己嘴里搅动起来。贺镜南羞窘得几乎窒息,随即又唾弃自己内心的享受和甜蜜。
      贺镜南推着程敛之,几次被不知是自己还是他的唾液呛到。程敛之喘着气分开彼此,俊挺的眉眼带着诱惑:“原谅我?”
      贺镜南带着不愿和自弃点点头,随即又送了程敛之一个大白眼。
      程敛之长舒一口气,放下贺镜南,下巴抵住那细白的额头:“阿南,我的月俸发了。明儿带你去朱雀街玩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多事之夏(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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