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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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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天气,即便是七、八月份,早晚也是很有凉意的,需加件外套才行。早上,二叔和二婶照例下地去了,我披了件白衬衣正在院前的大枣树下刷牙。第六感觉使我感到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我,我猜是狼女,我猛一回头就看见狼女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服蹲在那里正瑟瑟发抖呢!我走过去,她没跑,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怕我了。我蹲下身子,摸着她那冻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小胳膊问:“现在还怕我吗?”
她摇摇头,看着我。
“那为什么不叫我?也不多穿些衣服,冻感冒了怎么办?”我疼爱地责备她。
“我做了个梦。”她突然开口说。
“做什么梦了?”我笑着擦了擦嘴上的牙膏沫说。
“我梦见哥哥走了!”
“所以你连外衣也没穿就跑过来看我走没走是吗?”
狼女点了点头,又说:“我天天都怕你走,所以就天天来看你一回。”
听着狼女的话,实在是让我太感动了。以前每次看见狼女还以为她看我是北京人看新鲜的。我做梦也没想到自从我来到这里就有人日夜担心怕我走了呢!看见眼前这个可怜的小尤物如此依恋我,就像一个没娘的小羊羔需要人呵护一样,我的心里立即涌出近乎父爱般地关怀。我马上脱下白衬衣裹住了这个柔弱的小家伙,弯下腰说:“哥哥不是说过在这里过一个暑假才走嘛!你怎么不相信呢!”
狼女瞪大眼睛说:“我相信,可是我不知道暑假是哪天?”
“可怜的狼女呀!”我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把狼女身上的白衬衣裹得更紧。
突然我有了个想法,就低头对狼女说:“哥哥来这还没敢到远一点的野地里去玩,你敢带哥哥去玩吗?”
狼女一听,高兴得说:“敢,我哪里都敢去!”
“那好!你回去给你爹说一声,顺便再穿件衣服咱们就走。”我这样说。
狼女说:“不用了,刚才我出来时给爹说去拔猪草的,你看我还提着篮子呢!”
我果然看见狼女身后放着一个篮子,然后,我说:“那好,咱们现在就走。”
可是狼女却停了下来说:“还是哥哥把你的衣服穿上吧!哥哥是城里人怕冷,我不怕!”说着就开始脱我的白衬衣。
我慌忙按住她的胳膊说:“不用,你穿着,哥哥再穿一件就是。你等我!”说着慌忙窜进屋披了一件外套出来,一手提起狼女的篮子,一手拉上狼女就往野地里跑。
田野上,我们快乐地尽情地笑着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奔去。早晨的霞光像五彩的织锦披满了我们全身,我扭头看着狼女,她也快乐地笑着,灿烂的、五官分明的美丽的脸庞被霞光映成了金色,长长的秀发被空旷的田野上的风吹得向后飞去,穿在她身上的我的白色的宽大的白衬衣也被风吹的衣袂飘飘,宛如一位仙女正舞动着长袖向天空飞去一样。在这一刻,我有些眩晕了,我轻闭上眼睛,仿佛我也被她带着向天空飞去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停了下来。在田野的尽头,我们终于仰卧在点缀着各色野花的一片翠绿的草丛中。我闭上了眼睛,充分享受着大自然赐给我们人类的气息。良久,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由得感叹地自语道:“啊!再没有比拥抱大自然更美的事了!”
“嗯?你说什么?”狼女以为我跟她说话呢。
我没有睁眼,会心地笑了一下,随口又吟出两句“一醉千杯春草卧,任它轻风吹斜阳”的诗来。
“嗯?哥哥!你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狼女显然是因为听不懂坐了起来,我不睁眼睛也知道她瞪着那双好看的、懵懂的杏仁眼在惊讶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她,继续享受着草地的柔软与清香。又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她在轻摇我的胳膊,同时听见她轻声地呼唤我:“哥!哥!你醒醒。你说什么千杯万杯,我不懂?你是在说胡话吗?哥!哥!”
我仍没理她,不一会儿,我就感到一股热流带着一种女性特有的温暖的体香涌向了我的脸庞,她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好痒痒,我直想笑。我估计她是等了一会儿,看我没反应,就轻轻地把脸凑到我脸上仔细看我。
所以我强忍着笑,仍没睁眼睛说:“千杯万杯就是喝了一千杯一万杯酒啊!”
狼女一听,更急了。这下她使劲摇着我的胳膊说:“啊!哥!哥!你醒醒!是不是让野鬼跟上了?怎么说胡话了?”
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扑通”一声笑出声来,我坐起来说:“哎呀!我说小狼女呀!小小年纪就什么鬼呀神呀的,这大太阳下的,那有什么野鬼!”
狼女一看我是逗她玩,就即高兴又娇嗔地说:“我爹说,野鬼跟的就是不常见的身体不好的生人嘛!你刚才那样胡说八道的,我还以为......”
“还以为鬼跟上了。”我这样看着狼女笑,狼女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玩弄身边的小草了。
“怎么?哥哥身体不好吗?”我问狼女。
狼女一歪头,调皮的说:“哼!你这叫什么身体?我们村东头大牛那才叫壮呢!”
我逗她说:“它是牛嘛!我怎么能比得上它!”
“哎呀!错了!大牛是人!不是牛!”狼女果然认真地解释。
我嘿嘿地笑着,聪明的狼女一看我这样子就娇嗔地大声喊着:“好呀!哥也逗我,不跟你玩了!”说着就扭过了身子。
我知道村里人这样逗她伤害过她,于是赶紧哄着她说:“哥知道你很聪明,哥这不是逗你玩哩嘛!来!哥要问你一个正经的问题。”
“什么?”狼女抬头问。
我思索了一下问:“你为什么相信有鬼呢?难道有人见过鬼吗?”
狼女说:“村里人都相信有鬼嘛!可是也没有人见过鬼。”
“是呀!狼女,其实世界上是没有鬼的,鬼其实是人们害怕死而想象出来的。以后不要相信这些好吗?”
狼女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她也笑着对我说:“那我也问哥一个问题。”
我说:“请问。”
你刚才躺着的时候为什么要“说什么‘千杯万杯’?”
“嗯!我们狼女问得好!是这样的:哥哥从小就一直生活在大城市,那里因为人太多空气就不好,在那里看不到这么蓝的天、这么白的云、这么青的草,所以当我今天享受到这明媚的蓝天、白云、青草时,就像是喝了一千杯、一万杯美酒一样陶醉,你能听懂吗?”
狼女瞪大了她那好看的杏仁眼,似懂非懂得听着,最后像是明白了一些,点了点头。
我不期望狼女真的能听懂这诗一样的语言,也不因为她听不懂我的话而显得美中不足。相反,我倒觉得有这样纯朴的大自然的女儿陪我享受这秀丽的美景,我已是感恩上苍了,岂还有不足之理?
此刻的狼女,静静地坐在我身边,她好像还在回味着我说的话。可怜的狼女,没念过书,长这么大也没能走出这个村子。现在突然来了个大城市的人,又给她讲了那么些她从来就没听说过的话,她怎么能完全领会其中的意思呢?我想,如果狼女不是从小被父母丢掉;如果不是在狼窝里呆得太久,那么她也许会像其他孩子一样上学读书,她会比现在更懂事、更会说话,但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天真、纯洁,即使是纯洁、善良,也说不定已懂得男女有别,而不会像今天这样没有任何想法的陪我在这里。
她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她是一颗尚未成熟的毛茸茸的桃子,她还没有沾染上一纤尘毫。和她在一起,你的心灵会被净化,任何念头都会使你有负罪感;和她在一起,你会得到前所未有地放松,你可以没有任何压力的、自由自在的、大口大口地呼吸与舒展,而不会担心有什么举止不妥。
在城市里长这么大,城市里一刻不停地喧闹,以及人与人之间的虚伪与竟争,都让人窒息地喘不过气来。而当我来到这个小山村,山里人的纯朴与憨厚让我找到了回归大自然的灵性。
不知不觉太阳上了一竿子高了,我们起身沿着田间的小路往回溜跶。田野中,一块块绿油油的地里,玉米苗已经齐刷刷地长了起了。眼看秋天的丰收就在望了。
狼女一边和我说话一边不时地蹲下挖着地上的野菜。我看见了,就说:“狼女,你是在挖野菜吗?是哪种?你指给我看看,我也揪一些回去让二婶给我做着吃。”
狼女一听忍住笑,把手里的野菜举到我面前说:“你是说要吃这种的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说:“是啊!”
狼女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捂着肚子说:“哎哟,哥!你笑死我了,这是给猪吃的,你也要吃呀!哈哈!”
我一听就知道狼女在逗我,我心里很高兴,因为狼女知道主动逗人开心了。说明她此刻确实是发自内心地开心。于是我装着生气的样子说:“呀!你个小狼女,竟敢把你大哥哥当成猪!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我就去挠狼女的胳肢窝。
狼女尖叫着提着篮子一边跑一边笑着说:“哎呀!哥,我不敢了!我给你找野菜还不行吗?”
“得找最好吃的才行!”我停住追赶假声假气地说。其实,狼女的速度我是追不上的,只是在后面瞎咋唬而已。
狼女回头看我其实很远,就蹲下来继续挖野菜了。
我追上狼女,看着她手里的野菜说:“这又是什么菜?也是猪吃的吗?”
狼女又笑了,把刚挖的一把野菜放到我手里说:“你不是说要吃最好的野菜吗?这种菜叫苦苦菜,回去开水一笊,拌上芝麻盐吃就行。我爹说,这吃了还下火呢!”
“真的!那我们要多揪一些。哎!狼女!你看这地里还有什么能吃的野菜,你给我说叫什么名字,我们也揪些回去好让我都尝尝。”
狼女看了我一眼说:“我爹说,城里人天天大鱼大肉的吃,哪里还稀罕吃这个。”
我说:“城里人生活是比山里人好些,但也有吃不起大鱼大肉的。可是这野菜真的是都不容易吃上的。你知道吗?这些野菜在北京的饭店贵着呢!我呀,要在这里把这辈子的野菜都吃够了,以后回去就不用花钱去饭店吃了,你说是吗?狼女!”
“是!”狼女一边愉快地笑着,一边挖着野菜。她告诉我哪种野菜是可以凉拌的,那种野菜是蒸菜团的;那种菜是下火的,那种菜是治拉肚子的,那种菜可以治毒疮的。
在回家的路上,狼女还给我摘了一种叫“茹茹”的野果给我吃,这种小野果成熟了像一颗颗紫珍珠,吃起来酸甜酸甜的。我吃着很好吃,狼女摘的根本供不上我吃。于是,我也干脆放下野菜一边摘一边吃了起来,真的,就算是小时候也没这么快乐过。我像是一个回到童年的顽皮的小家伙,直嚷着让狼女再给我找好吃的。所以,一路上,我们在田野上、地垄边,蹦上蹦下,在桑树上吃桑葚,在土梨树上吃土梨,吃得好不开心!狼女笑我嘴吃紫了,我也笑她脸上花了,我们互相看着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真是快乐极了!而狼女恐怕也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在这以后,狼女再来看我时就不那么怕我了。而她也变得一天比一天爱笑,一天比一天开朗了。我有时在我家的枣树下教她学写字;有时带她到山上写生。或者,我们有时还会一人赶着一头驴去沟里驮水。而这时,我们便放开歌喉大声唱着狼女教我的委婉悠长的当地民歌:“我爸——给我——找婆——家——,我妈——给我——留头——发——,一留——留到——脚后——跟——,一找——找到——山后——头——,不听——见那——人言——语——,只听——见那——树叶—哭——,树叶——树叶——你——别哭——,咱找——咱爸——咱妈——走——......”在这幽静的山谷里,十里八里也见不着一个人,后一句已经唱出,前一句还在空谷里回荡,而那幸福地笑声就一直回荡在山谷,回荡在云间......
我们就这么愉快地又过两三、四个星期,我已经打算三五天就走了。忽然有一天,狼女头发蓬乱着、哭哭啼啼地跑到了我家,我赶紧迎上去问怎么回事?可是她只是哭不说话,这可把我急坏了。不一会儿,村里的大妈和对门的大婶都过来了。
原来,媒人上门说,后天小伙子要来正式提亲。意思是如果没什么问题男方回去就准备订婚,并就此定下秋后结婚的日子。这些日子,人们渐渐也不提狼女的婚事了,而狼女又遇到了我这么个玩伴也渐渐地把这事忘到了脑后,或者她压根就以为不会有提亲这档子事了。所以当她爹今天和大妈、对门大婶给狼女说这事时,狼女立刻就愣住了,旋即就大哭着说:“不要,不要!”就跑到我这里来了。
很明显,她跑到我这里是想得到我的帮助,但我也知道她爹让她早嫁的原因,我能帮她说什么呢?只能是帮她分析分析好歹而已。早先我就听二婶说,那家婆婆是个有名的大好人,极其地好性子。而提亲的那小伙又是弟兄中间最厚道的一个,所有这些都是她爹打听了多家才定下这家的,而且,他爹也和婆家定好了,狼女小,就是迎娶过去也暂时不圆房,等狼女满十六以后再考虑圆房,所有能想到的,狼女爹都想到了,那有父母把孩子往火坑里推的呢?
我站在一边,看着大妈和对门大婶极力地劝说着狼女,可是效果不大,对门大婶只好向我挤眉弄眼、让我劝劝狼女。说实话,狼女在哭,我心在痛。握着狼女冰凉的小手,我不知该说什么。我也只能安慰狼女说,看看也好,不看怎么知道喜欢不喜欢呢?要是觉得不喜欢,以后再找也还可以之类的话。
狼女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泪眼婆娑地看了我一眼,我就受不了了。那眼里是信任吗?还是怨恨?我不敢看,我心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强忍着泪水,拍了拍狼女的肩膀不敢和她再说了。最后,狼女被大妈和对门大婶连拖带拉地拽走了,说要给她量身赶紧做一件衣服。
当晚夜里,村里人就听到了狼女断断续续地哭声,一直持续了整整一夜。二叔说,这哭声就如同当年狼女小时候嚎叫的声音一样震撼着全村的人。其实我也一直是似睡似醒,泪水不知何时把枕头都洇湿了一大片。
第二天,狼女没来找我玩。我在院里看书也不是,在屋里睡觉也不是。正在我准备到狼女家去时,二婶回来说狼女高烧抽疯了,吐得也很厉害。我一听,撒腿就往狼女家跑。刚进门,就听见有人说:“又抽啦!又抽啦!”只见几个妇女在炕上按住狼女的人中在掐,旁边一个老婆子念念有词地在碗里立着筷子。到这时候了,这些愚昧的村里人还在讲迷信。我气愤极了,一个箭步窜上炕去把那个老婆子手里的筷子一扔说“到什么时候了,你们还讲迷信!这附近有没有医生,快去一个人去请!”我回头看了看狼女爹,只见他正坐在屋后边捶头顿胸。我只有在人群中寻找认识的人说:“快!二婶,问问谁家有安定或是去痛片也行,快快都拿来!”
我这样说着,也顾不得许多,把狼女抱起放在我怀里,迅速地用筷子掰开狼女紧闭的牙,我一边把我的手绢垫到狼女嘴里,防止她咬了舌头,一边着急地说:“赶紧拿块湿毛巾来敷到她额头上!”于是有人慌忙应着去拿毛巾了。
这时药也拿了过来,有人忙着倒水,有人忙着碾药,有人忙着往狼女脖子底下垫毛巾,我则负责把药灌到了狼女的嘴里。不一会儿,狼女把灌的药又全都吐了出来。我让二婶又灌了一颗镇痛片、一颗安定。过了一会儿,狼女不再频繁地抽了。她开始出汗了,人也安静地睡着了。大家一看,都蹑手蹑脚地出去了,就留我、二婶和狼女爹在屋里。大家谁也不说话,只有狼女爹眼里闪着泪花不时地颤巍巍地走过来看看熟睡的狼女,又拍拍我的肩,点点头,老泪又流了下来。
大概过了三、四个小时,医生来了。我向医生一一叙述了病的症状和吃的药,医生频频点头。然后,医生马上就打开药箱做了皮试,给狼女打了一针青霉素,最后医生对我说:“从这种喷射状的吐法来看,很可能与颅内压增高有关,农村蚊子多,恐怕此病是乙脑居多。”我着急地问他怎么治好,危不危险?医生摇摇头说:“我看还是尽快到县医院为好,咱这山里缺医少药的,一旦病情加重怕来不及抢救啊!”
一听这话,狼女的爹便瘫倒在地上了,他爬过去搂住医生的腿说:“医生啊!你要救救我的孩子呀!到城里就是抄近路也得翻一座山,我怕半路上就没命了呀!医生!你救救救她吧!再说,到了城里,我就是把老本都拿出来恐怕也不够救她呀!”
门口的村里人听了早在屋外唧唧喳喳地议论开了。
我一听这情况,就马上和狼女爹商量,找四个强壮的小伙子马上抬着狼女到城里,由我和医生路上照应。至于钱,我说:“钱大家先凑一凑,不管有多少,回头我让我妈从北京寄过来一定还给大家!”
大伙一听分头行动开了。狼女的爹这时用一双颤抖的粗糙的手拉住我老泪纵横地说:“小伙子,你让我这当爹的怎么谢你好呢?啊!有你在,我们狼女就有救了,我先替狼女谢谢你!”老人说着就要给我下跪,我哪里能受得起老人这么重地谢呀!我也是激动万分,流着泪扶起老人说:“大爷,现在救人要紧,路上请放心,一切安排好了我会给你捎信的。我们现在马上就走,您保重!”
就这样,我和医生还有四个小伙子抬着狼女出发了,这时已是黄昏了,后来二婶不放心也追着来了,我们也没有多说,大家默默地赶路。
路上很静,除了我们走路时发出的沙沙地声音,剩下的就是大家赶路时发出地喘气声。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是赶紧到医院救命,再就是这山里现在还时不时有豹子和狼出现,如果真遇上了狼和豹子的围攻,不但狼女的命救不了,就是我们大家也难保活命。
那天的夜是阴天,出奇地黑。也许是进了山林,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因为慌忙中只拿了两把手电,而且电池都不大行了,所以手电光也变得影影糊糊的。先前,我还一直走在担架的旁边照护着狼女,可是,因为我走山路太困难,不是被绊一下就是跌倒,影响大家赶路。于是,我慢慢地就被甩在了最后。
狼女因为走时医生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和青霉素针,所以病情还算平稳。这让我多少放心了一些。我是个近视眼,走在最后就不免有些心怯,总想不由得往后看,而身后是黑乎乎地一片,我总怕随时会从后边的黑暗中窜出什么东西来,所以,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紧地不能放松......
黑夜山风很大,它一掠,树林便松涛阵阵,一下子就把人身上的汗吹干了,接着,你就会不由得打个寒颤。这时,偶尔远处再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相信你的头发都会跟着竖起来。
突然,担架上的狼女挣扎了起来,她翻滚起来,嘴里喊着:“不要,不要!”接着就大口地喷吐着。在这空旷的山林里,她的喊声是那样的响亮和刺耳,真的能惊的人魂飞魄散。
大家赶紧把担架放下,我和二婶按住了她。医生说,可能是病情发作了,现在马上就需要再注射一针镇静剂,否则又会抽起来。我打着手电,医生勉强借着微弱的光给狼女注射了一针,狼女才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可是,当我们再次抬起狼女赶路时,一直害怕地事情发生了。只见在我们不远的地方,有大小五只狼正卧在我们要经过的地方不让路。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狼看着我们,我们也看着狼。就这样我们相互僵持了有二分钟,一只老狼先起来走了,接着其他狼也跟着走了。但是它们并没有走远,而是停在一个高一点的地方看着我们。壮汉们说,这就是表示给我们让道了,看来它们并不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意思。
虽然如此,可谁又知道这些狼会怎么想呢?但无论如何,快走是对的。所以,我们这支队伍,离开狼的视线后,简直是小跑了起来。
经过五个小时,我们到达了县城。医生已先前联系病房去了,所以我们一进医院就顺利地进了病房,而且医生和护士也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抢救很顺利,医生诊断是“乙型脑炎。”说,要是晚来一会儿恐怕就很难抢救过来了。
我和二婶整整守了狼女三四天,总算度过了危险期。这期间,我抽空出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病了,急需2000元钱,让妈给我即刻寄来。妈妈说,学校就要开学了让我马上回去。我答应妈妈赶开学一定回去。
又过了两天,狼女的病情好了许多。医生说,过几天就可以出院。除了还了村里人的钱外,我留了一些车票钱,把剩余的1200元钱托二婶替狼女保管,以后也好给狼女爹看病。我又到街上给狼女买了几本简单的连环画、美术剪纸、练习本和一些彩笔等。不知为什么,我这个从没给自己买过衣服的人,忽然看见一件女孩子穿的红衣裳就想给狼女买下。但又怕人误会,想了想就全当看见狼女住院没换的衣服买了一件而已。
怕引起狼女的情绪波动,我没敢和她道别,只是说回村里一下。
那天早晨,我起程了。走到村口,看见第一次和狼女相见的那棵杏树时,我不由得又回头多看了它几眼。仿佛可爱的狼女又会从那棵树上跳下来似的。
我本来想给狼女留一封信,但又怕有什么不当,所以只好不辞而别。这一别就是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