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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蒙蒙乱扑行人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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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晏嘉月坐在梳妆台前,端详着自己的面容,手上不时玩弄着一个碧玉镯子----那是她此世的娘亲给她的遗物,据说是今朝太后赏给她与自己父亲的新婚时的贺礼,这是她们晏家沐浴皇恩的表现。她冷笑了一声,皇恩是什么,原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结果如今她的身世和她的姓氏都与这个她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紧密联系。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似乎还能隐隐地感受到弹入胸口的疼。她还记得那一天,她还记得她最后悲愤的呐喊,还记得那众多倒在血泊里的同学们。当子弹穿透她的胸膛,她并没有感到害怕,她早就曾经设想过自己的结局或许就如此,能为正义而死是她最好的归宿。在她的倒下的那一刻她似乎还能听到身边的同学在叫她的名字:“敏嘉!敏嘉!”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貌似变成了一个婴儿,她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哭闹。她面前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正在温柔的对她笑,还不时用手轻抚着她的脸;“嘉月。”
看来她是真的经历那所谓的“来世”了。她用她小心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陈设,她似乎能断定她还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跟原来的的钱敏嘉一样。不过她发现了有一点不同,那个抱着她自称是她爹的男子穿的衣服貌似不是钱敏嘉所处的时代的,而是跟一些古画里的人物一样,所以她不只是转世了,而且还回到了以前。
以前?无论如何都是封建王朝,而她就是所谓封建主义家庭受封建礼教束缚的小姐。她不是不知道封建礼教的可怕之处,她曾经读过的文章,听学校里那些先生讲课无不在批判这吃人之处,她也亲眼见过家里的女眷亲属受其残害过。所幸她曾经的父亲还算开明愿意资助她去读书,让她不至于像她少时的几个玩伴一样只能早早嫁人相夫教子。但如今的她可能不得不遭受这一切了,一想想她要面临的“封建大家长”,她感觉格外害怕。
不过随着此时的她逐渐长大,她感觉自己的害怕恐怕过于多余了。她如今的爹爹永远都是对她笑着说话,会教她认字,会教她念诗。她也知道了他是自己曾经在诗词集里见过的那个北宋的著名词人,也知道他是如今的备受重用朝廷新贵,他面貌如玉,身如翠竹,微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他从不忌讳女孩子读书明理 ,自己现在的哥哥学的他都会跟她讲,哪怕是曾经她不喜欢的之乎者也。他的书法永远对她开放,每次她都可以看到天光尽收,当她抬头时都能看到她那张俊逸的脸:“你这个小书虫又被爹爹抓住了。”然后轻轻地将她抱起。
她现在的娘亲是个极其温婉贤淑的女子,也给予了她足够的与母爱,每次当她在那读书写字时娘亲总会用她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抚摸着她的头,也会在她每次从书房回来后给她尝她亲手做的各种各样好吃的点心。她的父亲对这位续弦的夫人也是极好,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爹爹从未对娘亲发过火,从来对娘亲说话都是温言细语,她曾经几次听到过侍女们议论爹爹在给娘亲描眉梳头,也曾好几次偷偷看到娘亲坐在花园亭子里的背影......
家境优渥,父母恩爱,她的童年时代似乎没有一丝阴霾,但是在她九岁那年,一场恶疾夺取了她娘亲的命。
那一天,原本美丽动人的娘亲却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声息。她扶着床沿嚎啕大哭,不知不觉中晕倒在了她爹温暖的怀抱里。
娘亲的去世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但她也有了一个不小的收获,就是她意外发现了跟她一样原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她如今的大哥。
那天她现在的大哥来看望因过度伤心而小病了一场的她,她有些意外。她与大哥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亲密,毕竟他们不是一母同胞,这种小病他也没必要来专门探望,况且他作为家里的长子还要为嫡母守丧。但他说要给他讲故事,她还是很期待的。
他哥说要给他讲一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猴子的故事,便开始娓娓道来,她边听边冷笑,这不就《西游记》吗?不过她也突然反应了过来:她哥怎么会莫名其妙知道这来自后朝的故事?
她如开玩笑的说道;“大哥果真天资聪慧呢,这后朝的故事居然能这么完完整整的讲出来。”
话音未落,她可以感受到了她大哥的脸色完全变了,他突然伸手摇了摇她的肩;“你那也是……”
“我原本是北京女子师范的一名学生,那是民国十五年,我因为反对八国通牒与同学上街请愿,但不幸被反动卖国的政府的护卫队所枪杀,等我醒来时我就发现自己来了这......”她悠悠地说着自己的经历。
“我来自1999年,大约在你几十年后吧,我是被车撞了然后就到了这。”
“几十年后......”她急切地问道“那列强有没有被打走,我们的国家还处于穷苦之中吗?”
“列强早被打走了,我们那时候国家也发展的挺好,据说马上还要申办什么奥运会啊......”大哥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
她突然感觉精神有点恍惚,不知道是为后世的山河终无恙而开心,还是为自己无法为心中报国理想而继续战斗而难过。
从那之后她和她大哥的关系就变得近了起来,因为除开血缘以外他们之间有一种更奇妙的纽带将他们联系在一起。他会给她讲他那个时代很多有意思的事,她对这些闻所未闻的事情十分惊喜,也因此对那个朝气蓬勃的时代充满了向往。她多么想成为她大哥口中的S市——那个他曾经工作的城市里的一名普通的劳动者,自食其力,每天为自己的梦想而奔波。
自娘亲去世后,她现在的父亲对她更加疼爱了,他会手把手的指导她写字----她那身为嫡长子的三弟都没这份殊荣,甚至会跟她讲关于朝堂上面的一些事情。或许他真的没有把她当一般贵女培养吧,她想。
读书写字,吟诗作赋,弹琴对弈,这样每天的日子还算优渥。她娘亲去世一年后她父亲再娶了一个几乎可以做他女儿的夫人,她并没有对此感到奇怪。她这个新继母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好惹但其实很随和,她跟她相处的也不错。
不过最近又有一件新事让她陷入了苦恼,就是她的长姐好像要成亲了。她一想到过几年她也估计要一身红装被花轿送到别人的家里,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而且说不定这个男人她还从未见过……她就感到全身发麻,她过去曾经呼喊自由恋爱的口号如今面对残酷的现实彻底成了空谈。
不过她那个未来姐夫好像是长姐自己选的……不过到她那时候会怎么样还说不准呢……
她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她继续玩弄着手上的碧玉镯,刚才与那个叫周念的姐姐见面的场景感觉还在她眼前。她来自更后面的时代,那时候的中国肯定更加强盛了吧。一想到以后有新的朋友可以相处,还可以听到更多有意思的事,她心里荡漾着无限的兴奋,就像当年的钱敏嘉刚刚走入北京女子师范大学那样兴奋。
“以后会更好的。”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二、
几天后的晚上,周念按约去往了她们的“秘密基地”,当然了她是跟倩儿换了班偷偷溜出来的。当她“顺利到达”的世后,她的那两位新的朋友早就坐在那里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了。
“你来晚了。”晏居厚冷冷的对她说道:“是不是得罚一杯酒啊?”
“什么叫我来晚了!”周念听这话就来火:“你这大少爷能别讲话吗?我出来一趟容易吗,我为了跟你们见面又是跟别人换班还要防着阿湄,一路过来人鬼鬼祟祟的,搞得跟搞什么地下非法活动一样。”
“别这样想。”
“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了,大少爷,可和你不一样。”周念率领甩手,坐在旁边的位置上。
“周念姐姐你可别管他,他就喜欢瞎说话。”晏嘉月甜美的对她说;“知道你出来一趟不容易,我们不会留你很久的,你当侍女也挺累的,今天就当休息一下。要是你不小心被发现了我就说是我想见那个能言善道的侍女姐姐一面。”
周念转头瞪了晏居厚一眼:“学学你妹妹,多会体谅人。”
“行了行了,我错了好不好。”晏居厚低了下头对她表示歉意:“说正事啊,周念,你跟小妹讲一下你那时候的事吧。”
“我那时候事可多了,国内国际的一堆,从何跟你讲起?”
“那你给我先给我说说,咱们申奥成功没。”晏居厚拍了拍了周念的肩。
“早就成功了,甚至我们那时候冬奥会都办完了两年了。08年啊,可真是一场难忘的体育盛宴啊,那年的开幕式可是多年后依旧令人印象深刻的经典。”周念激动的讲着:“那年我12岁 ,跟家里人一起看了好多项目,我们可是金牌榜第一,我记忆最深的是我们包揽了乒乓球男单女单的金银铜牌,三面红旗一起升起的画面......可惜在那以后就看不到了,因为外国人不想我们拿那么多奖品所以限制了参赛人数。”周念说到这里有点失落地低下了头。
“这么好啊,可惜来这啥也看不了了。”晏居厚摊了摊手,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那你以为我开心啊,”周念锤了一下桌子:“我也没看成我来之前马上举行的九三阅兵啊!”
“没事了,我们这不同病相怜吗。对了,顺便问你一句你喜欢看体育项目吗?”
“还比较喜欢看吧,乒乓球跳水花样滑冰都看点。”
“你喜欢乒乓球啊,真是同道中人啊!我也喜欢看,而且我打球还有两下子,我是我们单位的乒乓球比赛冠军。”
“好好好,知道你厉害。”
……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的嘉月轻声问道:“大哥,你说完了吗?该我问了吧。”
晏居厚看了一眼旁边的妹妹,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嘉月两手撑着脸,一双亮亮的眼睛看着周念:“周念姐,你那个时代,咱们国家怎么样了。”
周念一时鼻子有点酸,她有点不知如何该把自己那个时代的事告诉这位曾经的女战士,她只能回复:“山河无恙,国泰民安。我们有强大的国防力量,再也没有国家敢欺负我们;我们的科技日益发达,生活越来越方便。就我刚刚跟你哥说的在北京办的夏奥会和冬奥会,那可是方方面面世界人民赞不绝口的两次奥运会啊,还有我们那时候天上经常有人——那是我们的宇航员在宇宙飞船上探索太空的神秘。我小时候有火箭发射那可高兴了,长大后对这也见怪不怪了,因为看多了。”周念越说越兴奋,不禁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听起来真有意思,真好啊。”周念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眼睛里透出兴奋而欣慰的神情,仿佛一个看着自己的徒弟登上奥运领奖台教练。周念嘴角浅浅上扬了一下,如果能让一位革命前辈这样高兴一下,那么她的穿越也算不虚此行了。”
“还有其他的吗?能多给我讲一点吗?”
周念接着又讲了很多事,很多对于她来讲再寻常不过的事但对身旁的这位姑娘都是来自另一个时空最温暖的慰问。周念看着嘉月的眼睛,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对那个未知时代如孩子般的好奇,但在那好奇的神色背后似乎暗含着激动的泪花。周念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润了,她从未有过如此心潮澎湃的时候,或许眼前的姑娘一辈子都无法亲眼看看那个时代,那就让她聆听那个时代的声音吧。
“真不错啊,没想到你们后来发展的那样快啊。”晏居厚在旁边感叹了一句。
“是啊。怎么说,我以前还时常抱怨生活没有那么满意,现在到了这才发觉以前的日子是真的好啊。”
“怎么,失去才明白了好。”
“对啊,以前我再怎么忙,再怎么压力大,但我忙是为了那个守护正义的理想。但现在我是一个下人,天天只能被你们使唤,每天早上一起来面对的是做不完的活,看不到未来的一点路。有时候最恐怖的不是劳累,而是迷茫。”
“你这说的挺有道理的。我还不是一样,以前天天加班就是想多赚钱闯出一番事业来。现在天天读那些圣贤书,为的就是做我那个父亲理想的家族继承人,做如今这世人心中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士子。这虽然听起来很高尚,但是我也挺迷茫的,因为我感觉如今的自己再也不是曾经的黄新了,我或许这辈子只能是晏居厚了......”
“你别为赋新词强说愁了,你作为家里的长子,有着最好的资源,况且你有机会去奋斗,而我和你妹妹呢?”
“周念姐姐说的是啊,大哥你是男子,可以考取功名,位及人臣。而我呢,最多再在这府上待个几年,就要被送到另一个地方,然后困在后宅里一辈子。”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大不了以后你别嫁人了,我养你。”
“我需要的是人养吗?还有就算你同意,我们那个爹能同意吗?”嘉月生气而略带俏皮对着自己的兄长说道。
周念用手托着下巴,笑着看着这对有意思的兄妹,但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得走了,于是起身跟他们告别。
嘉月眼里满是不舍,她站起身并将自己的手伸出来:“要不我送你一程吧。”
周念看她如此主动,实在不好意思拒绝,欣然应允。嘉月便往着门的方向走着,周念跟在她身后。在走到门口时,嘉月突然转身了:“周姐姐,我这一生就这样了吗?”
“你还这么小别说什么丧气话,以你的家世还怕未来没有好日子过。”
“我不是指这个,我知道自己的命运只能是相夫教子,可是我不愿意,更不甘心。”
这时候周念也不知怎么回答了,她只能尽可能的给这位姑娘带来一丝心里上的安抚:“以后的事就别想了,现在你最重要的事就是把每一天过好。或许将来并没有那么可怕。”她轻轻拍了拍嘉月的肩:“我得走了,下次再见。”
在周念准备转身的那一刻,她听见嘉月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无论怎么样,我会想办法去抗争的。”
周念转头看向她,与她目光交织。那双眸子透露着坚定,透露着不屈,如同大海般波涛汹涌。周念感觉眼前的姑娘仿佛如一个即将上战场杀敌的战士,让她不禁肃然起敬。她非常庄严地挥了挥手向她告别,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周念走了一段路,回头张望了一下,嘉月仍站在原地凝望着她。刹那间,周念感觉一个身着民国学生装,手持报纸的年轻女子站在那个地方。
三、
周念端着茶盘,一步步慢慢走向那个自己如今再熟悉不过的书桌,走到那位少妇旁边的时候,她又如往常一样轻轻的在她耳畔说到:“夫人喝口茶吧。”
王夫人抬起了头,用双手按了按太阳穴,用炯炯的目光看着她:“你来的正好,我看这账本看的头昏脑胀,你来陪我说说话吧。”
“可是,奴婢还有其他的活要干。”
“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那好吧,我现在命你陪我聊天,不陪的话可要罚你的俸了。”王夫人露出了一个略显俏皮的表情。
“奴婢不才,说的话怕是会让夫人见笑了。”周念微微低着头,心里感觉直发颤。
“那又有什么,”王夫人面带微笑的说着:“我无非就是如今有了个‘夫人’的身份而已,我和你之间本质上有什么不同啊,都不爹生爹娘养的。现在呢,你也别把自己当仆人,也把我当主子,我们就像普通姐妹一样说点话。”
听到这话周念感觉心里放松了下来,她不禁无比庆幸自己能遇上这么一位“平易近人”的主子,但她又转念一想,如今她眼前的这位主子不过才二十左右,比穿越前的自己还小好多,放自己那个时代正是在大学校园里青春洋溢的时候,而时代与社会的重重枷锁让这个年轻的姑娘不得时时刻刻端着自己……或许这位高门贵妇也想有做无忧无虑女孩的时候吧。
“夫人有什么话,奴婢都听着。”
“芸儿,你觉得我是一个攀龙附凤的人吗?”王 夫人的神情明显感觉添了几分惆怅。
“攀龙附凤?夫人怎么会是啊。”
“你可能不懂,”王夫人将身子往后面的椅子靠了靠:“我是家里的幺女,是一个被父亲幸过侍女的女儿,从小我就经常被一些人在后面说我下贱,但我偏不服,我暗自下决心我以后一定要大富大贵不在被别人看不起。我父亲在我出生几年就去世了,我算是我大哥带大的。当我哥说要把我嫁给主君时,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尽管我知道主君比我大很多,甚至可以作我的父亲了,而且我还得面对一堆他以前的夫人留下的孩子,但是我只是因为他是朝廷重臣可以给我想要的那所谓的富贵……你说我是不是为了攀高枝什么都不顾了。”
周念感觉心情有点复杂,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在现代这样的情况也有,通常一些人会给这些女孩子贴上“拜金”的标签,但是周念一直感觉这种情况不好说,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为自己利益最大化在遵纪守法做出一些选择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周念觉得自己不会那样做,因为她觉得自己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如今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无法独立的摆布自己命运的女子,或许这段婚姻也不是她完全所能决定的,周念觉得自己更没有理由去谴责这么一位女子了,她柔和的回复到:“夫人怎么回事什么攀龙附凤之人啊,求荣华富贵本是人之常情,有何错之有。夫人本来出身又不低,而且还才貌双全,端庄贤惠,完全配得上主君,何来高攀之说。况且主君又不是自己找的人,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人也没法选。”
“你倒是嘴巴挺会说话,”王夫人的眉间明显舒展了一些:“其实我当时选主君还有一个原因,你猜的出来是什么吗?”
“奴婢愚笨,猜不出来。”
“因为主君父母早已去世多年,我嫁到这里直接可以当主母,不用受婆母磋磨。”说完王夫人便格外开心的笑了起来。
听到这里,周念也忍俊不禁。她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前在网上看过帖子:“希望以后我男朋友父母双亡,一辈子不想再认识一个别人家的长辈”, 只能说古今悲喜也如此相通啊。
“对了,芸儿,你觉得主君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这是什么致死率极高的问题啊……周念感觉内心再度咆哮,周念只能拿出自己曾经作为国家公务员的高级说话素养:“主君自然是德才兼备的国朝重臣,跟夫人简直是一对璧人。”
“你别拍马屁了,”王夫人俏皮的对周念翻了个白眼,突然表情又肃穆了起来;“他人确实很好,对我可谓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是我能感觉他心不在我这。你还记得上次他给我盛鱼汤吗?你还说他体贴,其实啊最喜欢喝鱼汤的是他的先夫人孟氏,我是不那么喜欢的。他一直她的遗物房放在他身边,他的很多一举一动都是照着她在时来的。有时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
听到这里周念只感觉一阵阵的心酸,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精神上承担了太多她不该承担的,但是周念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自己的感情经历为零不说,而且这件事确实也复杂,所以她只能说到:“夫人也别想太多了,主君心里肯定是挂念你的。“
“也罢,”王夫人看看周念,又转头看向前方,悠悠的带着几分自嘲说:“我既然是求着荣华富贵来的,况且我只不过是我哥为自己联络朝中文臣的一颗棋子而已,求什么真情呢。”
“棋子?夫人怎么这样说?”
“我的父亲本来是武将,他去世后我大哥一直努力让我们家转向文职,自然要多与朝中那些重臣结交,主君这些年深得官家信任,也进过两府,虽然因故被贬过一次,但再进中书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议亲的时候正巧碰上主君先夫人的热丧期过。所以啊,我自然就成了咱们家和主君之间的那座桥。”
作为文科生和历史爱好者点周念对于宋代重文轻武的状况还是了解的,所以她也不难理解王夫人话的意思。听到了这些她更同情眼前的女子了——一个家族上升的牺牲品。
“我有时总感觉自己高攀了主君,每当跟其他的夫人在一起时我总有一种莫名奇妙的感觉——总感觉她们从心底瞧不起我,认为我是一个武将家从侍女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子。我也总感觉我自小的那些姐妹或许在私下里议论我,说我为了荣华富贵甘愿愿意从一个能当自己爹的男人,给一群孩子当继母。”
“夫人千万别这样想,出身这事又不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就像夫人刚刚说的一样,您跟其他的夫人又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爹生的娘养的。再说了,夫人何必那么在意他人的看法呢,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过的好,我看那些蛐蛐的人估计是打心里嫉妒夫人这么年轻就是诰命夫人,又不用忍受公婆的折磨,还有主君这么好的丈夫……自己日子过得不如好就说别人呗”周念感觉这时的自己仿佛在安慰一位自己的好友,而不是在跟自己的“上司”讲话。
话音刚落,周念将目光聚焦在王夫人脸上,只见她嘴角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斜着眼睛看着周念。又过了几秒,她便捂着嘴哈哈笑了起来:“你这姑娘说话起来可真有意思!嫉妒我,哈哈哈哈哈哈……”话还没说完便爆发出如银铃般的笑声。
周念看着从未展现如此姿态的王夫人,嘴角也不禁上扬了一下,能让一个平时一举一动都得注意的人这样肆意的笑一回也是挺好的。
“芸儿,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有你陪我说话。”
“夫人有什么好谢奴婢的呢。”周念浅浅的笑着回应道。
“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可要继续麻烦你了。你给我讲点有意思的事吧,或者讲点什么民间的话本,我几乎天天困在这宅子里闷死了,想听点新奇的东西。”
这就有点为难周念了,由于长期的工作繁忙自己好久没怎么好好看书了。而且对她而言印象深刻的基本上是近代中西方名著或者一些现代文学,她也不知道如何用这个时代人能接受的语言讲出来。要说符合时代一点的,四大名著——又太长太复杂,一时她估计也讲不清楚的。现在脑子里唯一能想到且觉得自己能讲好的的居然是高中课本上的《哈姆莱特》——但周念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篇举世闻名的经典戏剧上面去。
“这是一个关于一国太子复仇的故事,”周念控制好自己的语速,娓娓道来的讲到:“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王国,这个王国的皇帝励精图治,国家可谓是国泰民安。同时这个国家还有一位非常优秀的太子,他德才兼备,深受朝臣和百姓的爱戴。奈何天有不测风云,某一天这个太子的皇叔突然发动了政变,杀死了老皇帝,自己登了基,还强取豪夺,逼太子的母亲改嫁做自己的皇后,皇后无奈之下只能再嫁给皇叔……”
听到这里,王夫人一脸惊愕:“这皇叔也太无法无天了吧,他篡位居然就没有朝臣反对?还有皇后为什么要不得以嫁给皇叔啊?”
“夫人莫怪,奴婢也不太清楚,这也只是奴婢曾经听自己的兄长讲的,他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听到的。”周念见状只能瞎扯理由了。
“没事,我只是好奇问问。你这个故事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继续讲吧。”
“太子在发生谋反变故时正在出使他国,回国得知自己父亲惨死母亲改嫁,心中异常悲愤。某一天,太子突然看到了父亲的鬼魂,父亲说是自己的皇叔杀死的自己,希望儿子能替自己复仇。由于当时朝廷上遍布是这个皇叔的势力,太子选择装疯卖傻来掩护自己,同时他也设计了一场戏……”
“哎!你们在讲什么啊?”一声清脆的女声打破了周念的滔滔不绝。
周念转头,发现居然是自己的新姐妹——晏嘉月。出于她们之间的在外人面前要“正常往来”的约定和原本的“等级差距”,周念行了个礼:“见过二小姐。”
“母亲今天好兴致啊,居然在这里听故事啊,有什么新鲜东西我也想听一下。“
“芸儿讲了一个什么太子复仇的故事,可精彩了,快过来听听吧。”王夫人笑盈盈的招呼嘉月到自己身边来。
周念感觉嘉月在听到“太子复仇”的神色明显有点不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完了,她不会也知道不,毕竟她那个年代好像这个故事已经传到中国了。而且她还是英文系的,不可能不读莎士比亚吧!”周念心里不禁有点紧张起来,只能默默祈求嘉月不要拆穿自己。
周念继续讲着,越讲越感觉嘉月的神情不对——她脸上似乎写满了不屑。等周念讲到最后哈姆雷特与自己情人的兄弟决斗双双毒死,王夫人在那里拍手叫好,而嘉月则仍然在那安安静静的坐着,还用一种不知道是生气还是什么样的眼神看着周念。
“真是一个精彩的故事啊,不过我觉定这个太子还是太优柔寡断了,他要是当时就杀了自己的叔父就可以替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自己喜欢的女子也不至于到最后自杀。你说是不是啊,嘉月?”
“是的,夫人说的是,这真是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嘉月用无比僵硬的声音回应自己的继母:“我还要找爹爹请教问题,先告退了。”
这时王夫人便满眼不解的看着嘉月离去的背影:“这姑娘今天是怎么了?”
“或许二姑娘心情不好吧,”周念回复道,但她心里已经挺清楚为什么嘉月这样了,并且也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里了:“夫人觉得好就好,那奴婢还有别的事要做,先告退了。”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能让夫人开心,是奴婢的荣幸。”周念礼貌的回答道。
“脱身”之后,周念快步走着,她必须去找嘉月。没想到嘉月就站在阁子的门口。周念看到她立马奔了上去,嘉月似乎也感到她来了,一把将周念抓住,小声说到:“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嘉月把周念带到了花园里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周念:“怎么,跟这个朝代的人讲后世的故事很有意思啊?”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威严的色彩,这确实像极了她的父亲。尽管她此时无论从年龄个头上都比周念小,但还是让周念感到有点害怕与紧张:“确实没意思,但我也没办法啊。你的继母要我给她讲故事,我学识浅陋,一时半会只觉得自己能把这个故事讲好还能改编好。”确实今天的所作所为周念自己也觉得挺无语的,想当年她总吐槽一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在古代背着后世的诗文以战士自己的“才学”,博取他人关注的套路,没想到此时此刻她也成为了自己的吐槽对象。但是周念还是装作不卑不亢的样子:“怎么,你知道。”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对不起,我在女师读的是英文系的。”
这下好了,自己却业余选手却撞上了专业选手:“好,我知道了。你很厉害我都明白,我今天也确实不该这样,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这样,但是有时候我们确实不得不做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比方今天我的主子让我讲故事我就得讲,如果不讲的话受罪的就是我了。”
“真的要这样吗?”周念感觉嘉月的声音有点略带伤感了,眉头也有些微皱。
“确实有时会这样,不过也别太悲观,我感觉只要努力还是会有选择权的。而且如今你再怎么样身不由己的时候总比我少吧,毕竟你是小姐我是奴婢,多向好的方向看一点。”
“好,我明白了”嘉月嘴角又露出了淡淡的笑:“今天我也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了,但是以后在我面前要讲故事别讲我知道的啊,多讲点后来的,主要是我可不想听我再熟悉不过的故事还要装作一脸惊叹的样子。要是你跟其他人讲的话就随意了。”说完她就跟周念告别,跑着离开了。
周念独自一个人站在花园里,她发着呆,心里也在默默问自己:不想做的事自己不得不做,这种情况身处这个时代的自己来说还会发生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