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浅暖》紫色陌陌

10、第 10 章

　　时光如流水般静静流淌，转眼间小源已经三岁，开始上幼儿园了。我们的生活平静而幸福，仿佛过往的所有伤痛都已被岁月的温柔抚平。
　　每个周末，我们一家五口都会去公园野餐。明皓会陪着暖暖放风筝，母亲抱着小源坐在野餐垫上，而我则准备着大家爱吃的食物。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一切都美好得不像真实。
　　“妈妈，你看爸爸帮我放得多高！”暖暖欢快的声音传来，她拉着风筝线在草地上奔跑，明皓跟在她身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母亲抱着小源，轻声哼着那首熟悉的《牡丹亭》选段。小源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小手随着节奏轻轻摆动。
　　这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人生最完美的模样。有爱我的丈夫，可爱的儿女，还有我最亲爱的母亲。那些曾经的苦难，似乎都只是为了衬托此刻的幸福。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在不经意间投下石子，让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那是一个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午后，我提前下班回家，发现母亲不在家。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每次问她去了哪里，她总是支支吾吾地说去找老姐妹学跳舞或是逛市场。
　　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于是按照手机定位找到了母亲的位置——那是一处老旧的居民区。
　　雨越下越大，我撑着伞站在一栋破旧的单元楼前，犹豫着是否该上去。最终，担心母亲的心情占了上风，我轻轻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
　　站在302室门外，我听到里面传来母亲和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声。
　　“小云，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不管我了……”那声音苍老而虚弱，却带着一种让我心头发紧的熟悉感。
　　“老陈，你别这么说。我怎么会不管你？我先给你擦擦身子，再喂你吃药。”母亲的声音温柔而疲惫。
　　我愣在门外，浑身冰凉。“老陈”？“小云”？这些称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我颤抖着手敲响了门。母亲开门看到是我，顿时愣住了：“浅浅，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没有回答，推开母亲的手走进屋内。狭小昏暗的房间里，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躺在床上，尽管岁月在他脸上刻满了皱纹，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个曾经带给我和母亲无数伤痛的男人，我的父亲陈业。
　　“妈，你为什么要来照顾他？”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忘了他当年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你忘了那些拳头和侮辱吗？”
　　母亲泪流满面：“浅浅，他病了，很重的病，没人照顾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自生自灭啊！”
　　床上的父亲艰难地转过头，混浊的眼睛望着我：“浅浅，是你吗？不要怪你妈，是我托人找到她的。我……我活该有今天，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我看着他瘦得脱相的脸庞和微微颤抖的双手，心中五味杂陈。这就是那个曾经高大威猛、让我们恐惧的男人吗？
　　“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们？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安静地生活？”我哽咽着问。
　　父亲闭上眼睛，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们原谅。只是……只是临死前，想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浅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转身冲出那个令人窒息的小屋，雨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明皓怎么敲门都不开。脑海里全是童年那些可怕的回忆：父亲的拳头、母亲的哭泣、那些恐惧的夜晚……
　　“浅浅，开开门好吗？我们谈谈。”明皓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终于打开门，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明皓轻轻拍着我的背，任由我的泪水浸湿他的衬衫。
　　“我想不通，明皓，我真的想不通。妈妈为什么要去照顾那个伤害她最深的人？”
　　明皓引领我到床边坐下，握着我的手说：“浅浅，妈的选择也许我们无法完全理解，但这就是她的善良之处。恨一个人需要很大的力气，而原谅需要更大的勇气。”
　　“可是我做不到！我一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些可怕的过去！”
　　“没有人要求你立刻原谅他。”明皓轻声说，“但是浅浅，背负着仇恨生活，最终受伤的是你自己。你看母亲，她选择了放下，所以她活得很坦然。”
　　第二天，母亲回来了，眼睛红肿，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浅浅，”母亲拉着我的手，“妈妈知道你很痛苦。但是看着一个人无助地等死，妈妈实在做不到。他确实罪该万死，可是……可是他现在已经受到惩罚了。”
　　“妈，你忘了他当年怎么打你的吗？忘了他把那个女人带回家羞辱你吗？”
　　母亲的泪水再次涌出：“我都记得，每一个画面都刻在心里。但是浅浅，恨了这么多年，妈妈累了。我不想在余生继续背负这些仇恨。”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你知道吗？他得了晚期肝癌，医生说他最多只有三个月了。他现在的妻子早就离开了他，儿子也不管他。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来找我。”
　　我震惊地看着母亲。那个曾经强势暴戾的男人，如今竟落得这般境地。
　　“我去看他，不是因为原谅了他，而是因为我不想变成和他一样冷漠的人。”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我心上，“浅浅，妈妈希望你也能放下，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自己。”
　　那一刻，我看着母亲慈祥而坚定的面容，忽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坚强。不是以牙还牙，而是在遭受伤害后仍然保持善良的本心。
　　在明皓和母亲的开导下，我开始慢慢释怀。我没有去看望父亲，但也不再反对母亲去照顾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母亲的奔波劳累我看在眼里，心疼却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有一天，母亲接到医院的电话，说父亲情况恶化，可能熬不过今晚了。
　　“浅浅，”母亲犹豫地看着我，“他……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我本能地想拒绝，但看到母亲恳求的眼神，又犹豫了。
　　明皓轻轻握住我的手：“我陪你去吧。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最终，在明皓的陪伴下，我来到了医院的病房。
　　父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微弱。看到我进来，他混浊的眼睛亮了一下，吃力地抬起手。
　　我站在原地，没有向前，也没有离开。
　　“浅……浅……”他的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对……对不起……我……我不是……个好父亲……”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那些准备好的冷漠话语，在生死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妈妈……她是个……好女人……是我配不上她……是我对不起她……”每说一个字，他都喘得厉害，“好好……照顾她……还有你自己……”
　　他艰难地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旧信封：“给……给你……和暖暖……”
　　母亲接过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存折和一份人身保险单，受益人的名字写的是我。
　　“这些年……我攒的……不多……但是……干净的……”父亲断断续续地说，“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那一刻，我筑起的心墙彻底崩塌。我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了他颤抖的手。没有叫“爸爸”，但也没有松开手。
　　父亲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缓缓闭上了眼睛。监控器上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
　　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个远亲参加。母亲坚持要为他办个仪式，说是给生者一个告别的机会。
　　站在墓前，我的心情复杂难言。这个给我童年带来无数阴影的男人，最终以这种方式离开了我的生活。
　　“恨一个人就像自己喝毒药，却指望对方痛苦。”母亲轻声说，“妈妈选择放下过去，是因为我想余生活得轻松一些。”
　　雨后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母亲的银发上，让她整个人仿佛在发光。我忽然明白了，其实母亲不是软弱，而是有一种超越常人的坚强和慈悲。
　　回家的路上，明皓紧紧握着我的手：“还好吗？”
　　我点点头，靠在他肩上：“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永远都会在。”他温柔地吻了吻我的额头。
　　日子恢复了平静。母亲把父亲的遗产都存到了暖暖和小源的教育基金里，说是无论如何，这是他能给孙辈的最后一点心意。
　　又一个周末，我们全家去公园野餐。暖暖和小源在草地上追逐嬉戏，明皓在一旁照看着他们。
　　母亲看着我，忽然说：“浅浅，妈妈一直没告诉你，当年为什么坚持要收养你。”
　　我惊讶地看向母亲。
　　“那年我流产之后，医生说我再也不能生育了。你父亲因此开始酗酒，动不动就发脾气。”
　　母亲的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后来我在孤儿院看到你，才三个月大，眼睛亮晶晶的，对我笑了一下。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就是我的女儿。”
　　她转过身，握着我的手：“血缘固然重要，但真心才是维系一个家的根本。你看明皓，他对暖暖视如己出，这就是爱。”
　　我看着正在陪孩子们玩耍的明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妈，谢谢你当年选择了我。”我靠在母亲肩上，“谢谢你教会我什么是爱和宽容。”
　　母亲轻轻拍着我的手，哼起了那首熟悉的《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金红色。明皓带着两个孩子向我们走来，暖暖手里捧着一束野花，小源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妈妈，外婆，送给你们！”暖暖把花递给我们，脸上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明皓搂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声说：“看，我们一家人有多幸福。”
　　是的，我很幸福。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我终于明白了人生的真谛：不是避免受伤，而是在受伤后依然保持爱的能力；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学会与过去和解，勇敢地走向未来。
　　夜幕降临，星星点点地布满天穹。我抱着小源，明皓牵着暖暖，母亲走在我们身边。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连成了一体。
　　“妈妈，你看星星好亮啊！”暖暖指着天空说。
　　“是啊，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故事。”明皓微笑着说，“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望望身边的家人，心中充满了感恩。那些曾经的苦难都已化作生命的力量，所有的眼泪都成为了滋养幸福的雨露。
　　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我知道，从今往后，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会携手面对。因为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而家，永远是我们最温暖的港湾。
　　夜风轻拂，带来远处梧桐树的沙沙声，仿佛在轻声诉说着：所有过往，皆为序章；万般滋味，都是生活。而我们的生活，正如同这夜空中的星辰，虽然经历过黑暗，但终会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