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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叫陈浅浅,在很小的时候,我不太明白爸爸妈妈给我取这个名字的含义是什么?
      后来,我想,大概是因为父亲觉得我不是他亲生的,缘分太浅,才给我取了这“浅”这个字。
      或许,他是想以此隔断他与我的亲情,与母亲的感情吧!
      我的人生好像生来就是要承受痛苦的。
      在我有记忆的时候,我印象中的父亲对我是很淡漠的。
      比如,别人家的同龄孩子,甭管男孩女孩,每天都会被自己的父亲举过头顶,然后坐在爸爸的脖子上,而我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不要说骑在他的脖子上了,就连抱我一下都是极少的。
      每天只要看到父亲拉着的那张脸,我就会心惊胆颤。说实话,父亲从小到大都没给过我一个笑脸。
      母亲和父亲则不同,她对我是极好的。
      每天清晨,妈妈都会给我梳两个漂亮的小辫,然后在辫子下面扎两个她亲手为我做的蝴蝶结。
      而且每天吃早饭时,母亲都会给我煮一个水鸡蛋,说我在长身体,要补充营养。
      所以,在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时,我一度怀疑我只是妈妈的亲生女儿,而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即使我心里有些许疑虑,但我依然在母亲的辟护下快乐地成长着。
      我很喜欢唱歌,小时候,母亲教了我很多她喜欢的戏剧,豫剧、越剧、黄梅戏、京剧,我多少都会唱点儿。
      六岁那年夏天,我站在大院中央的空地上,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母亲教我的戏曲选段。
      夕阳西下,邻居们摇着蒲扇,零零散散地围坐在四周的小板凳上。
      我记得那天我扎着母亲亲手做的红色蝴蝶结,穿着她缝制的淡蓝色连衣裙,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姑娘。
      “这闺女嗓子真亮,跟百灵鸟似的。”王阿姨一边嗑瓜子一边说。
      “就是可惜了……”赵大妈接过话头,声音压低却依然清晰地传到我耳中,“浅浅是抱养来的。”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抱养”这个词。它像一根细小的刺,悄无声息地扎进我六岁的心灵。
      唱完歌后,我迫不及待地跑到后院找芸芸姐姐。她比我大四岁,在我眼中是无所不知的存在。
      “芸芸姐,‘抱养’是什么意思?”我拉着她的衣角问。
      芸芸姐正在跳皮筋,听到这话突然停下来,眼神有些躲闪:“就是你爸妈不是你的亲生爸妈,你是从别的地方抱来的。”
      我这才隐约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父亲一直以来的冷眼相待,小时候,每次我想让他抱抱我,他都一脸漠然地说:“找你妈去!”
      可是,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为什么妈妈对我却和亲生的一样呢?
      我真的不明白,也想不通,为什么我是抱养来的?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音了。我愣在原地,脑海中闪过父亲永远冰冷的眼神,邻居们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母亲过度保护的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转身就跑,不顾芸芸姐在身后的呼唤。夏日的风吹过我滚烫的脸颊,把蝴蝶结都吹散了。我一路狂奔,眼泪模糊了视线,直到撞进自家门廊里母亲的怀中。
      “浅浅,怎么哭了?”母亲蹲下来,用她柔软的手帕擦我的脸。她身上总有股淡淡的皂角香,让我安心。
      我抽噎着,话都说不完整:“他们说……说我不是……不是亲生的……”
      母亲的手顿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秒钟,但我感觉到了。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能听见她心跳加速的声音。
      “别听别人胡说,”母亲的声音微微发颤,但语气坚定,“你就是妈妈的亲生女儿,永远都是。妈妈会一直爱你,保护你。”
      她帮我重新扎好辫子,又特意从铁盒里拿出两块冰糖给我。但那块糖在我嘴里化开时,甜味里却掺进了一丝从未有过的苦涩。
      从那以后,我变了。院子里再也听不到我唱歌的声音,学校里我也不再主动举手发言。
      每当有人夸我“嗓子好”时,我就会想起那个夏天的傍晚,想起“抱养”那两个字的重量。
      父亲似乎更加疏远我了。有时候我偷偷观察他,试图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找到一丝与我相似之处,但每次都以失望告终。
      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而我的是黑色;他的鼻梁高挺,我的却小巧圆润;他的嘴唇总是紧抿着,而我据说长得像母亲——但这可能也不是真的了。
      一个秋日的傍晚,我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二年级,学会了安静地观察这个世界。
      暮色苍茫中,我远远看见父亲从家里走出来,步履匆忙。奇怪的是,他平时下班后很少再出门。
      我加快脚步,快到门口时,听到屋内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愣住了。母亲坐在床边,肩膀微微颤抖。她抬头看见我,慌忙用手遮住右脸,但我还是看到了那一片红肿。
      “妈妈,你怎么了?”我扔下书包跑过去。
      “没事,妈妈不小心撞到门了。”她试图微笑,但嘴角的淤青让这个笑容显得格外痛苦。
      我注意到地上有一个摔碎的茶杯,碎片散落一地。母亲的手背上也有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的。
      “是爸爸吗?”我低声问,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把我拉进怀里。她身上除了熟悉的皂角香,还多了一丝陌生的气息——那是恐惧的味道。
      那天晚上,父亲没有回家吃饭。母亲做了我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但我们谁都没胃口。
      夜幕降临后,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咯咯作响。母亲给我掖好被角时,我假装睡着,却从睫毛的缝隙中看到她默默流泪的样子。
      第二天放学,我故意绕远路,不想太早回家。路过巷口小卖部门前时,我听见几个邻居阿姨在聊天。
      “昨晚又打了,我听见摔东西的声音。”是隔壁陈姨的声音。
      “陈业真不是个东西,”另一个声音接着说,“自己在外头有人,回家还拿老婆出气。”
      “小云也太能忍了,要是我就离婚。”
      “她还不是为了孩子?自己不能生,特别宝贝那个浅浅……”
      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心脏怦怦直跳。碎片化的信息在我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真相:父亲有外遇,还家暴母亲,而这一切都与我的身世有关。
      那一刻,九岁的我忽然长大了。我看着夕阳下自己瘦小的影子,第一次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快点长大,带母亲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男人。
      走到家门口,我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才推开门。
      母亲正在厨房忙碌,晚饭的香气飘满整个屋子。她转身看我,眼睛还有些肿,但脸上已经挂着熟悉的温暖微笑。
      “浅浅回来啦?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我看着她强装无事的样子,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假装放书包。
      那一刻我明白了,在这个支离破碎的家里,我和母亲都在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她假装幸福,我假装不知情。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观众,也是彼此唯一的救赎。
      晚饭后,母亲拿出针线筐,开始缝补我磨破的裤膝。暖黄的灯光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我忽然注意到她眼角已经有了细密的皱纹。
      时光啊,你为何要对善良的人如此残忍?
      “妈,”我轻声说,“教我唱戏吧,就唱你最喜欢的《牡丹亭》。”
      母亲惊讶地抬头,随后眼中漾开温柔的笑意:“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因为喜欢听你唱。”我没有说出口的是,我想记住她快乐时的样子,想让她有多一点快乐的时刻。
      那天晚上,我们的小屋里久违地响起了戏曲声。母亲唱一句,我跟一句。她的声音依然清亮婉转,像是把所有的苦痛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窗外,月色如水;窗内,母女相依。我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后,这个家依然有问题需要面对。但至少此刻,我们有彼此,有一段穿越时光的旋律,有一份不言而喻的爱。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听着母亲轻微的鼾声,悄悄起身从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下:
      “目标:1. 好好学习 2. 快点长大 3. 带妈妈离开”
      我把纸条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铅笔盒的最底层。这个秘密计划像一颗种子,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悄然生根,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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