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约定》生椰拿铁少放糖

71、庆功与暗礁

　　回到栎海港，仿佛从一场绚烂的幻梦跌回现实。杭州的掌声与霓虹被咸湿的海风和熟悉的、带着些许压抑的校园气息取代。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司淮霖在西湖音乐节上的视频，不知被谁录了下来，在栎海中学的小范围里悄悄流传。尽管画质粗糙，噪音充斥，但她站在舞台上，抱着那把黑红吉他，沉浸在自己音乐世界里的样子，那种 raw 的、充满生命力的爆发，依旧震撼了不少人。曾经那个只是“成绩不错、在酒吧驻唱”的司淮霖，身上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新的、名为“潜力”的光环。
　　【六班永不为奴！（除非华姐发飙）】群里，更是连续几天都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
　　【英语不及格不换名】：[视频链接] 都给我看一百遍！霖姐帅炸了！
　　【左少不姓佐】：这气场！这范儿！我说霖姐以后肯定是国际巨星，没人反对吧？
　　【欠宝】：反对无效！霖姐，苟富贵，勿相忘啊！[抱大腿.jpg]
　　【我不会玩铠】：以后跟人吹牛逼，就说我跟大吉他手司淮霖同过班！
　　【胖哥】：霖姐回来是不是该请客庆祝一下？[搓手手.jpg]
　　【天选薇薇第一女Alpha】：附议！必须请客！庆祝霖姐首战告捷，凯旋归来！
　　【周八见一面文文】：+1！霖姐辛苦了，是该放松一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起哄着要庆祝。最后，还是许薇烊一锤定音，定在了周六晚上，去市里一家口碑不错、价格也还算亲民的家常菜馆，吃完饭还可以去旁边的 KTV 续摊。
　　周六傍晚，一群少年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脱离了校服的束缚，每个人都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脸上带着难得的、属于周末的松弛和兴奋。就连总是沉浸在题海里的刘文，也因为周叙时不时从大学发来的问候信息而眉眼带笑。
　　小饭馆里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他们挤在一张大圆桌旁，菜单被争相传阅。
　　“水煮鱼！必须点！”
　　“糖醋里脊！”
　　“给我来个辣的！”
　　“霖姐，你想吃啥？”
　　司淮霖坐在悸满羽旁边，看着吵吵嚷嚷的众人，笑了笑：“你们点就行，我都可以。”
　　她其实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热闹的场合，但看着大家真心为她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是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边的悸满羽，她正安静地听着许薇烊和刘文讨论点什么菜，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灯光下侧脸柔和。司淮霖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菜很快上齐，香气四溢。男生们嚷嚷着要喝啤酒，被许薇烊和刘文以“明天还要自习”为由坚决镇压，最后改成了可乐和橙汁。
　　李铭端起装满可乐的杯子，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来来来！第一杯，让我们共同举杯，祝贺我们霖姐，西湖音乐节一战成名！从此星途坦荡，走出栎海，走向世界！”
　　“对对对！走向世界！”
　　“霖姐牛逼！”
　　大家都笑着站起来，杯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司淮霖也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又真挚的脸庞，心里有些触动。她仰头喝了一口可乐，冰凉的甜意滑过喉咙。“谢谢大家。”她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坐下后，话题自然围绕着音乐节和司淮霖未来的“星路”展开。
　　“霖姐，那个回声唱片，是不是真要签你了？”左叶好奇地问。
　　“还在谈。”司淮霖言简意赅。
　　“以后你出了名，可别忘了我们这帮老同学啊！”管翔塞了一嘴菜，含糊不清地说。
　　杨吴推了他一把：“吃都堵不住你的嘴！霖姐是那种人吗？”
　　司淮霖看着他们闹，笑了笑：“放心，忘不了。”
　　许薇烊撑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以后我们霖姐开演唱会，我们是不是能坐内场第一排？”
　　“那必须的！家属票！”李铭接得快。
　　“家属”两个字，让司淮霖和悸满羽拿着筷子的手都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气氛有瞬间微妙的凝滞，但很快被其他人的笑闹声掩盖过去。
　　悸满羽垂下眼睫，默默夹了一根青菜。家属……多么遥远又奢侈的词。她听着大家对司淮霖未来的畅想，听着那些“走出栎海”、“大明星”、“演唱会”的字眼，心里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满，又一点点掏空。她为她骄傲，由衷地骄傲。可那份骄傲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预知——她们的路，真的要分叉了。
　　司淮霖听着朋友们热烈的讨论，感受着他们真诚的祝福，心里却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这些美好的期许，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与悸满羽之间那条越来越宽的鸿沟。她的未来或许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挑战，但至少是向上的、开阔的。而悸满羽的未来，应该是安稳的、顺遂的，在大学校园里，朝着她心理医生的梦想一步步前进。自己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甚至不为世人所容的感情，就像是平静湖面下危险的暗礁，随时可能让悸满羽的人生偏离航道。
　　我不能成为那块绊脚石。司淮霖在心里再一次对自己说。
　　吃完饭，一行人又转战旁边的 KTV。包厢里灯光迷离，音乐震耳。这群被学业压抑了太久的少年少女，瞬间释放了天性。李铭和左叶抢着麦克风鬼哭狼嚎，管翔和杨吴在角落掷骰子，赵范专注地吃着果盘，许薇烊拉着刘文唱起了流行情歌。
　　司淮霖和悸满羽坐在沙发的角落，像是喧嚣中的两座孤岛。五彩的射灯偶尔扫过她们的脸，明明灭灭。
　　“霖姐，来一首！来一首！”李铭吼完一首破音的歌，把麦克风递向司淮霖。
　　大家都跟着起哄。
　　司淮霖推辞不过，接过麦克风，点了一首不算太吵的摇滚歌曲。她唱歌的时候，眼神会不自觉地寻找悸满羽，看到她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屏幕上，才仿佛安心了些。她的歌声在 KTV 的音响里显得更有力量，带着舞台历练后的沉稳。
　　唱完，掌声雷动。她把麦克风递给别人，又重新坐回悸满羽身边。
　　“唱得很好。”悸满羽轻声说，递给她一瓶开了盖的水。
　　“谢谢。”司淮霖接过，指尖相触，一触即分，却都感受到了那瞬间电流般的悸动，又都迅速掩饰过去。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首对唱情歌。许薇烊立刻起哄：“文文！周学长不在这首你得跟霖姐唱！”
　　刘文脸红着摆手，大家不依不饶。
　　最后，不知怎么的，麦克风被塞到了司淮霖和悸满羽手里。是一首旋律温柔、歌词却带着淡淡伤感的男女对唱情歌。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带着点好奇和善意的调侃看着她们。
　　司淮霖握着麦克风，感觉手心有些出汗。她看向悸满羽，悸满羽也看着她，眼神里有一丝无措和慌乱。
　　前奏响起。
　　司淮霖深吸一口气，开口唱了男声部分。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特有的沙哑，竟意外地贴合。轮到女声部分，悸满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唱了出来。她的声音清澈干净，像山间溪流，与司淮霖的嗓音形成了奇妙的互补。
　　她们没有看彼此，都盯着屏幕上的歌词，仿佛那只是需要完成的任务。
　　“闭上眼看，最后那颗夕阳，美得像一个遗憾……”
　　“辉煌哀伤，青春兵荒马乱，我们潦草地离散……”
　　歌词像是有魔力，一字一句，都敲在两人最敏感的心弦上。这哪里是在唱歌，分明是在借他人之口，诉说着自己无望的心事。那种欲语还休的克制，那种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的距离感，在歌声里被无限放大。
　　一曲终了，包厢里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哇！配合默契啊！”
　　“没想到满羽唱歌这么好听！”
　　“你俩这声音绝配！”
　　司淮霖和悸满羽放下麦克风，都微微松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场极其耗费心力的演出。她们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各自拿起饮料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只有她们自己知道，刚才那几分钟，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庆祝活动持续到深夜才散场。大家互相道别，三三两两地散去。
　　回顶楼小屋的路上，只剩下司淮霖和悸满羽。夜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散了 KTV 里沾染的烟酒气。街道很安静，只有她们两人的脚步声。
　　热闹褪去，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思绪再次浮上心头。
　　“今天……开心吗？”司淮霖打破沉默，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空旷。
　　“嗯。”悸满羽轻轻应了一声，“大家都很为你高兴。”
　　又是一阵沉默。
　　“你呢？”悸满羽忽然问，“以后……真的会离开栎海港吗？”
　　司淮霖的脚步顿了顿，看着前方被路灯拉长的、孤独的影子，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清晰：“如果机会真的来了……大概会吧。”
　　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谈及未来的分离。
　　悸满羽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手往外套口袋里缩了缩。
　　回到那个熟悉的小屋，“吉他”小猫亲昵地蹭着她们的脚踝。温暖的气息驱散了夜色的寒凉，却驱不散弥漫在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悲伤的薄雾。
　　今晚的庆祝，像是一场盛大的、为了告别的聚会。所有人都看到了司淮霖即将展翅高飞的未来，唯有她们两人，在喧嚣的祝福声中，清晰地听到了命运齿轮转动时，那冰冷而决绝的、分离的声响。
　　夜还很长，而她们能这样并肩同行的日子，似乎已经可以开始倒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