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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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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烬背靠着冰冷的蟠龙柱,帝王的断言如同冰水浇头,让他浑身发冷,指尖难以自抑地轻颤。那个少年……炽热的、拼命的、会为他红眼眶的少年……真的只是他的一场痴梦吗?这个认知带来的空洞与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
然而,就在这心神剧烈震荡的关口,他抬起眼,却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了帝王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极其隐晦的情绪——那不是纯粹的掌控欲得到满足的快意,也不是彻底的冰冷无情,而是一种……更深沉的,类似于**倔强的负气**,甚至是一丝**不被理解的痛楚**。
就像……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死死攥着手里唯一的糖果,哪怕方法用尽,姿态难看,也要向所有人证明,那糖果**本该**就是他的。
这个发现让兰烬混乱的心绪猛地一滞。
帝王见他眼神变幻,以为自己施加的压力已然奏效,那强势阴郁的外壳便又迅速包裹上来,他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怎么?无话可说了?终于肯认清现实了?”
可这一次,兰烬没有被他话语表面的冰层所迷惑。他紧紧盯着帝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试图从那片幽暗中分辨出更多的东西。他看到了那强势之下的紧绷,那嘲讽之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怕我不信?还是怕……他自己也无法完全说服自己?)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划过兰烬的脑海。
他没有回答帝王的问题,反而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带着某种洞悉意味的语气,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反问:
“如果那真的只是一场梦……”
“陛下,您又为何……”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匕首,直刺对方试图隐藏的核心,
“……如此在意,甚至……**畏惧**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这话如同利刃,瞬间挑开了那层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
帝王的瞳孔猛地一缩,周身那强大的、压迫性的气场都为之剧烈一荡!他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猛兽,眼底瞬间翻涌起被戳破最深处秘密的惊怒与狼狈。那总是冰封般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狰狞的裂痕!
“放肆!”他低吼出声,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兰烬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那动作带着一种失控的粗暴,与他平日刻意维持的、游刃有余的掌控姿态截然不同。
“朕会畏惧?一个可笑的梦?!”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急败坏。他死死盯着兰烬,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朕只是厌恶!厌恶你心里装着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影子!厌恶你看着朕的时候,透过朕在看别人!”
这激烈的、几乎是不打自招的反应,反而让兰烬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手腕上传来剧痛,但兰烬却仿佛感觉不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失态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翻腾的、混合着愤怒、嫉妒、以及某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无法理解的……恐慌。
(他在怕。他怕那个“影子”比我以为的,还要真实。)
兰烬没有挣扎,也没有呼痛。他甚至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情绪。
“陛下,”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在这充斥着帝王怒火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您用金丝笼锁住我,用言语否定他……”
他抬起另一只未被禁锢的手,指尖轻轻指向帝王的心口,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可您困不住我的记忆,也……抹不去您这里,明明也记得他的……事实。”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帝王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倏然松了。那滔天的怒火像是被瞬间抽空,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俊美的脸上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仿佛被彻底看穿后的茫然与……无措。
他怔怔地看着兰烬,看着那双清冷眸子里倒映出的、自己此刻狼狈而脆弱的模样,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寝宫内,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声诉说着一切、再也无法掩盖的……真相的余音。
晨光熹微,温柔地漫入奢华却冰冷的寝殿。龙床之上,兰烬深陷在过分柔软的被衾中,依旧沉睡着。或许是重伤初愈,又或许是那安神汤药的效力未散,他睡得极沉,对外界毫无防备。
墨色长发如锦缎般铺散在枕上,衬得他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又因熟睡透出淡淡的粉色。长睫乖巧地垂落,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平日里紧抿的、线条优美的唇瓣此刻微微放松,甚至无意识地轻轻噘着,透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纯粹的稚气。他侧蜷着,一只手搭在枕边,指尖微微蜷缩,像一只寻求安全感的幼兽。
这毫无棱角、柔软得不可思议的模样,与日后那个冰封千里、眼神锐利的兰烬判若两人。
帝王“君妄”不知何时已醒来,或许根本未曾深眠。他侧卧在一旁,用手臂支着头,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工笔,一寸寸描摹着枕边人的睡颜。殿内光线朦胧,为他玄色的寝衣和深邃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光,却化不开他眼底那片沉郁的痴迷。
他看得极其专注,连呼吸都放得轻缓,生怕惊扰了这仿佛偷来的静谧。眼前的兰烬,褪去了所有尖刺与冷漠,只剩下全然的纯净与无害,像一件精心烧制、毫无瑕疵的白瓷,脆弱易碎,却美得惊心动魄。这种毫无反抗、甚至带着依赖意味的沉睡姿态,极大地满足了他内心深处某种扭曲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悬在兰烬脸颊上方,极轻、极缓地虚抚着那美好的轮廓,不敢真正触碰,仿佛那是一件一触即碎的幻梦。他的眼神复杂,有迷恋,有掌控的快意,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这份“纯净”的贪恋。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
忽然,睡梦中的兰烬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鼻音的呓语,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安的事情。
这细微的动静,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帝王沉醉的凝视。
几乎是同时,兰烬的眼睫剧烈颤动起来,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眸子里还带着未散的水汽和茫然,如同蒙尘的琉璃。然而,这迷蒙仅仅持续了一瞬。当他的视线聚焦,看清近在咫尺的、帝王那张俊美却带着压迫感的脸,以及那双深不见底、正牢牢锁住自己的眸子时——
所有的柔软和懵懂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
警惕、厌恶、屈辱、冰冷的怒意……如同潮水般瞬间涌上,将那片刻的纯净冲刷得一干二净。他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周身瞬间竖起无形的尖刺。
他猛地向后缩去,拉开与帝王之间的距离,动作迅疾而充满戒备。那双刚刚还显得无害的凤眸,此刻锐利如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恨意,直直刺向君妄。
“滚开。”
他开口,声音因初醒而有些低哑,却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与片刻前那沉睡的柔软模样形成了极致而残酷的反差。
帝王伸出的手,就那样僵硬地悬在了半空。
他眼底的痴迷与温柔尚未完全散去,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尖锐的抗拒击得粉碎。兰烬眼中那赤裸裸的厌恶,像一盆冰水,将他从那个自己编织的、拥有着温顺“所有物”的幻梦中彻底浇醒。
他看着兰烬瞬间绷紧的身体和写满抗拒的脸,看着那双眸子里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刚才的柔软懵懂,只剩下全然的冰冷与隔阂。
一股巨大的失落与被冒犯的怒意,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猛地攫住了他。他费尽心思将人困在身边,甚至贪恋那毫无防备的睡颜,可对方只要一清醒,便立刻变回这把伤人的冰刃。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微微蜷缩。脸上的柔和神色消失殆尽,重新覆上了那层惯有的、冰冷而莫测的面具。只是那眸底深处,翻涌着一丝被如此直白拒绝后的阴郁与……更深的执念。
“看来是睡醒了。”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既然醒了,便认清你的身份。”
他站起身,玄色的衣袂划开一道冷硬的弧度,不再看兰烬那冰冷戒备的眼神,转身离开了床榻。
留下兰烬一人,蜷缩在床角,紧紧攥着被子,胸口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他闭上眼,将所有的脆弱与混乱死死压回心底。
从沉睡到清醒,从柔软到冰冷。
这瞬间的转变,清晰地划下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也预示着,这场始于强取豪夺的囚禁,注定了挣扎与对抗的基调。而帝王那未能满足的、对“沉睡之美”的迷恋,或许会转化为更偏执、更扭曲的占有欲。
那日后,帝王似乎并未因兰烬持续的沉默而放弃“出宫”的提议,只是不再强势命令,转而采用了一种……让兰烬更加难以招架的方式。
他开始在踏入殿内时,刻意收敛起那身属于帝王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他不再穿着象征至高权力的玄黑龙袍,而是换上了颜色素雅、料子寻常的青色长衫,墨发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他甚至……刻意模仿着某种神态。
譬如此刻,他端着一碟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梅花糖糕,走到窗边,没有像往常那般直接放下,而是蹲下身,与坐在软榻上的兰烬视线平齐。那碟散发着甜香的梅花糖糕被递到眼前,帝王模仿着记忆中那个少年的神态,眼神温柔依恋又澄澈,嘴角勾着的自然的讨好。兰烬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帝王新的把戏,可那刻意模仿的、与记忆中少年过分相似的神态,依旧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撬动了他严防死守的心门。
他死死盯着那碟糖糕,仿佛要看穿其背后隐藏的阴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泄露了内心的挣扎。
帝王将他的动摇尽收眼底,心中掠过一丝冷然的得意,面上却维持着那副笨拙的真诚。他又将糖糕往前递了半分,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模仿来的委屈:“阿烬,尝尝看?我……我排了许久的队才买到的。”
“阿烬”……这个称呼,只有那个少年会这样叫他。
兰烬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眼前这张与少年一般无二的脸上找出任何伪装的破绽。可对方眼中那刻意维持的“澄澈”与“期待”,与他记忆深处那个捧着野果、眼巴巴望着他的身影,**该死的相似**。
是巧合?是窥探了记忆后的精准模仿?还是……
一个荒谬而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会不会,真的有某种可能……
他不敢深想,怕那是更深的绝望。但长期禁锢下对“外界”和“那个他”的渴望,如同干涸河床对雨水的渴求,最终压倒了他紧绷的理智。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伸出手,拈起了一块糖糕。指尖与帝王的指尖有瞬间的触碰,两人皆是一顿。
兰烬迅速收回手,将糖糕送入口中。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他食不知味,只是机械地咀嚼着,目光依旧紧紧锁在帝王脸上。
帝王看着他终于肯接受,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但那模仿来的“纯良”神态却维持得更好,甚至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欣喜”。
“好吃吗?”他问,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
兰烬没有回答,只是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的目光看着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出城。”
这是他给出的条件,也是一场赌博。他要验证,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
帝王脸上的“欣喜”微微一滞,眸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掩饰下去。他似乎在权衡,最终,那模仿来的“少年气”褪去少许,属于帝王的深沉与掌控感重新浮现,但语气却放得缓和:
“好。朕带你出城。”
**出城的马车,行驶得平稳而缓慢。**
兰烬坐在车内,挑帘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久违的市井喧嚣、鲜活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他贪婪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要将这短暂的“自由”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帝王坐在他身侧,大部分时间沉默着,目光却始终落在兰烬身上,观察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看着兰烬因看到街头杂耍而微微亮起的眼眸,看着他被小贩叫卖声吸引时侧耳倾听的专注,看着他鼻翼微动,悄悄追寻着空气中糖炒栗子香甜气息的小动作……
这些鲜活的神情,是他在那座冰冷宫殿里从未见过的。
帝王的心底,某种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有计谋得逞的快意,有将这只清冷凤鸟短暂握于掌心的满足,但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这份“鲜活”的……异样触动。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条相对安静、却店铺林立的街巷。
“下去走走吧。”帝王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兰烬深吸一口气,率先下了马车。双脚踩在坚实的青石板路上,感受着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他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四处搜寻,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奇迹的发生。
帝王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他看着兰烬略显急促的步伐和那双不断搜寻四周的、带着希冀与不安的眸子,心中冷笑,却并未点破。
他知道兰烬在找什么。
他在找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而他,很乐意陪他玩这场……绝望的游戏。
他会让兰烬亲眼确认,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另一个“君妄”。他,才是他唯一的主宰,唯一的归宿。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看似亲密,实则暗流汹涌。这趟出城,并非救赎的开始,而是通往更深渊的,又一步。
马车在一处较为宽敞的街口停下,并未引起过多注目。兰烬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踏上了久违的青石板路。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带着市井特有的、混杂着食物香气、尘土和人气儿的暖意,与他身上那件月白锦袍所带来的清冷感格格不入。
他身后,帝王君妄也缓步下车。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暗银竹叶纹的常服**,并未刻意遮掩容貌。然而,或许是自身气场过于独特沉凝,又或许是暗中随行的护卫早已隔开了人群,他所站之处,周遭的喧嚣竟自然而然地为之一静,形成一小片无形的真空地带。
与兰烬站在一起,一墨一白,一沉郁一清冷,容颜皆属绝世,引得路人虽不敢直视,余光却不断瞥来,窃窃私语。
兰烬无暇顾及这些目光。他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目光急切地扫过周围的一切:
左侧是热气腾腾的食摊,刚出笼的包子白胖诱人,油锅里翻腾的油条滋滋作响,糖炒栗子的甜香与麻辣汤底的辛香交织在一起,勾人食欲。
右侧是各色杂货与玩物摊子,色彩鲜艳的布匹、叮当作响的瓷器、栩栩如生的泥人面塑,还有卖艺的杂耍班子敲锣打鼓,引得阵阵喝彩。前方人流如织,挑着担子的货郎吆喝着“桂花糖~胭脂水粉~”,马车、行人、小轿穿梭不息,孩童举着风车嬉笑追逐而过。
这一切是如此鲜活、生动,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每一丝声响,每一种气味,都在冲击着兰烬被禁锢已久的感官,让他心潮起伏,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仿佛要融入这滚滚红尘,逃离身后那无形的枷锁。
“小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臂,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止住了他下意识想要奔向人群深处的脚步。
兰烬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帝王就站在他身侧,墨色的衣袖几乎与他的月白衣袖相触。那双凤眸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琉璃的浅褐色,却依旧深不见底,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略显激动和仓皇的模样。
“人多,别走散了。”帝王开口,声音不高,恰好能被兰烬听清。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温和”,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在宣告所有权的平静。
这简短的触碰和话语,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兰烬刚刚升腾起的那点虚幻的希望。他猛地甩开那只手,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十足的抗拒。
帝王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负于身后。他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只是那眸光,似乎又沉郁了几分。
“想看看什么?”他转而问道,目光扫过喧闹的街市,仿佛真的只是一位耐心陪伴友人出游的寻常公子,“那边有卖西域来的琉璃盏,或是去听听书?”
他在模仿。模仿一种寻常的、甚至带着点体贴的同行者姿态。可他那过于出色的容貌,过于沉静的气质,以及那双永远带着疏离与掌控意味的眼睛,都让这“模仿”显得格外突兀和……令人不适。
兰烬抿紧唇,不再看他,也不回答,只是沉默地、固执地继续向前走去。他不再试图奔跑,脚步却比刚才沉重了许多。他知道,所谓的“出城”,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更热闹的牢笼。看守他的人,依旧如影随形。
他停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看着手艺人用熬化的糖浆飞快地勾勒出飞鸟走兽的形状。那晶莹剔透的黄色,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帝王也停下脚步,站在他身侧,目光落在那些糖人上,并未看兰烬,却仿佛对他的每一个反应都了然于胸。
“手艺不错。”他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什么情绪。
摊主是个热情的中年人,见这两位气度不凡的客人驻足,连忙笑着招呼:“二位公子,捏个糖人吧?瞧这位白衣公子俊得像画儿里的仙君似的,给您捏个您自己的模样?”
帝王闻言,目光终于转向兰烬,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戏谑的探究,仿佛在问:“你想要一个‘自己’吗?”
兰烬只觉得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将他困于牢笼,如今连这街边的玩物,也要打上他的烙印,成为取悦这帝王的工具吗?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糖人,径直朝着前方更拥挤的人流走去,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冲动,想要将自己淹没在这世俗的喧嚣里,哪怕只有片刻,能摆脱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帝王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并未立刻跟上。他站在原地,墨色的身影在熙攘人群中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寂。阳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无人能懂的静谧。
他抬手,对那糖人摊主随意指了一个造型简单的飞燕。
“要这个。”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
然后,他才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再次跟上了前方那道倔强而单薄的月白身影。热闹是他们的,他与他,只是这红尘俗世里,一对貌合神离、困于无形枷锁中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