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修罗场未免太拥挤了》满陇桂雨

14、第 14 章

　　录音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叶梦枝压抑的啜泣声和空调的轻微嗡鸣。陆晨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混合了烟草与雪松的干净气息，与她此刻冰冷绝望的心境形成鲜明对比。

　　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泪终于有干涸的迹象。叶梦枝感觉自己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只能软软地靠在陆晨胸前。理智慢慢回笼，巨大的信息量冲击过后，是更深的迷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那个在监控里粗暴拖拽她的沈墨言，和那个在家里温柔下厨、细心照顾她的丈夫，真的是同一个人吗？记忆的缺失，让她如同置身于一片浓雾，每个人都举着自以为是的火把，她却看不清任何人的全貌。

　　陆晨感受到她哭声渐歇，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他犹豫了一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与他形象不符的小心翼翼：“别哭了……再哭……再哭蛋糕上的草莓就要被我吃掉了。”

　　这带着几分幼稚的威胁，让叶梦枝有些哭笑不得。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抬起泪痕斑驳的脸。陆晨立刻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松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到桌前，拿起那个精心包装的小蛋糕，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

　　“喏，快尝尝，压压惊。限量款，我让助理排了好久的队呢。”他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明显的期待，仿佛只要她吃了蛋糕，所有的烦恼就能烟消云散。

　　叶梦枝看着眼前卖相精致、点缀着鲜红草莓的蛋糕，又看看陆晨那副“快夸我”的表情，心头那根紧绷的弦莫名松了一丝。她接过小勺子，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奶油轻盈，蛋糕胚松软，草莓的清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甜腻感。

　　“好吃吗？”陆晨凑近了些，眼巴巴地问。

　　“嗯，很好吃。”叶梦枝点点头，诚实地回答。甜食确实能抚慰情绪，哪怕只是暂时的。

　　陆晨立刻笑开了，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那股得意劲儿几乎要溢出来：“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自己也拿起勺子，毫不客气地挖走了一大块带草莓的部分，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两人就着同一块蛋糕，默默地分食着。气氛难得地平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温馨。叶梦枝小口吃着蛋糕，心思却飞快转动。陆晨展现出的证据和温柔固然有冲击力，但她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那个关于“家暴”的指控，依旧有许多模糊不清的地方。

　　她放下勺子，决定换一种方式试探。

　　“陆晨，”她轻声开口，目光落在蛋糕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决定离开沈墨言，你打算怎么做？”

　　陆晨正吃得开心，闻言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像瞬间被点亮的星河。“真的？！你终于想通了？！”他声音里的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差点被蛋糕噎到，连忙灌了一口汽水顺下去。

　　“我只是说如果。”叶梦枝强调，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没有如果！”陆晨放下汽水罐，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力道有些大，但眼神无比认真，“枝枝，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帮你找最好的律师，打离婚官司！财产分割，抚养权……呃，”他卡顿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他们还没孩子，“反正什么都帮你争取！你什么都不用怕！”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热烈，甚至带上了几分蓝图勾勒的兴奋：“等你自由了，我们就公开！大不了被粉丝骂一阵子，我不在乎！我可以带你去看我巡演，去没人认识我们的海岛度假，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要是还想工作，就来给我当老板娘，不想工作就在家数钱玩……”

　　他滔滔不绝地规划着未来，眼神炽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种近乎天真的冲动。仿佛只要她一声令下，他就能为她对抗全世界，并把整个世界他认为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叶梦枝听着他这近乎“私奔”般的计划，心情更加复杂。他的热情是真的，想保护她的心或许也是真的，但这其中，似乎缺少了对“她”本身意愿的深入探寻，更像是一种基于他自己认知和冲动的安排。

　　她轻轻抽回手，打断了他的畅想：“那……顾云深呢？他似乎也……很坚持。”她故意提起另一个男人，想看看陆晨的反应。

　　果然，一听到“顾云深”三个字，陆晨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随即被浓浓的鄙夷和不屑取代。“他？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陆晨嗤笑一声，语气刻薄，“仗着自己是上司，就拿工作和前途压你，逼你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好意思自称未婚夫？我呸！枝枝你别怕他，他要是再敢骚扰你，你告诉我，我找人……我发微博曝光他！”

　　他显然还记得麻辣烫店的教训，把“找他麻烦”硬生生改成了相对“文明”的威胁，但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分明还是想用更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

　　叶梦枝看着他这副易燃易爆炸的样子，心里默默给顾云深点了根蜡。这两个男人，一个冷得像冰，一个热得像火，偏偏都认准了她，这到底是什么人间疾苦？

　　“曝光他？那你呢？”叶梦枝垂下眼睫，用勺子轻轻戳着蛋糕胚，状似无意地低声问，“你和我……我们之前，又是怎么开始的？在我还是沈墨言妻子的情况下……”

　　这个问题显然比前两个更触及核心。陆晨激昂的情绪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甚至可以说是……心虚？

　　“就……就那么开始的啊。”他眼神飘忽了一下，拿起汽水罐又喝了一口，试图掩饰，“感情来了，谁控制得住？再说，他那样对你，你早就该离开他了！我们那是……那是真爱战胜一切！”

　　他的解释依旧带着陆晨式的蛮横逻辑，但那份一闪而过的心虚，却没有逃过叶梦枝的眼睛。她心里那点疑虑的幼苗，又开始悄悄滋长。

　　真爱？在对方婚姻存续期间开始的“真爱”？这听起来，似乎也并不那么理直气壮。

　　蛋糕吃完了，甜味还在舌尖萦绕，但叶梦枝的心却沉甸甸的。陆晨的温柔和维护或许不假，但他展现出的证据和他自身的立场，也同样充满了疑点和经不起推敲的逻辑。他像一团热烈而耀眼的火焰，吸引人靠近，却也可能会灼伤自己。

　　“时间不早了，”叶梦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裙，“我该回去了。”

　　陆晨脸上立刻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啊？这么快？我再带你参观一下我的录音室？我新写了一段旋律……”

　　“下次吧。”叶梦枝勉强笑了笑，“出来太久，不好。”

　　她指的是怕沈墨言起疑，但听在陆晨耳里，却变成了她还在惧怕那个“家暴”的丈夫，顿时又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我送你！”他立刻拿起车钥匙，语气不容拒绝，“必须送到楼下！不然我不放心！”

　　叶梦枝没有拒绝。坐在陆晨那辆低调但性能卓越的越野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她感觉比来时更加疲惫。每个人都声称爱她，保护她，却都把她往不同的方向拉扯，留给她的，只有一片更加浓重的迷雾。

　　车子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叶梦枝道了声谢，正准备下车，陆晨却忽然叫住了她。

　　“枝枝，”他看着她，夜色中他的眼神格外认真，带着一种执拗的坚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这边。那个家，要是待得不开心，随时来找我。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为你开机。”

　　他的承诺很动人，但在今晚这番试探之后，叶梦枝已经无法轻易感动。她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知道了，谢谢你，陆晨。”

　　然后，她推开车门，走进了公寓大楼。

　　陆晨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缓缓收回目光。他靠在驾驶座上，脸上的热情和冲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情绪。他拿出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上面赫然是那段监控录像的截图。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的余音吞没：
　　“枝枝，别怪我……我只是，不能失去你。”

　　而此刻的叶梦枝，站在上升的电梯里，看着镜面墙壁中自己苍白的脸，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陆晨那一闪而过的心虚，和沈墨言在监控中那冰冷骇人的眼神。

　　蛋糕的甜味仿佛还留在唇边，但心底的寒意，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