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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嫡庶祭与异端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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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雨似乎下了三天三夜。
陆家主宅的后院弥漫着潮气,一排女眷正依次跪在青石地上。
正前方立着一块乌木牌位,上书金漆二字——【嫡尊】。
铜炉里的香雾袅袅,气味呛得依萍眼睛发酸。她跪在最末一排,身前铺着一张发旧的蒲团,边角磨得发白。
“庶女不许抬头!”
训女婆子尖声一喝,竹板“啪”地拍在地上。
依萍微微一抖,抬眼看见最前方的“嫡小姐”——陆家正妻所出的大女儿,正着一身金线锦袍,目光含着几分怜悯,却不发声。
她那副表情,就像在看一个无药可救的异类。
婆子咳嗽一声,展开手中册子:“今日讲《嫡经》第九章——‘庶女以卑为德’。庶女当谨记,嫡女为天,庶女为地;若逆天理,必遭天谴。谁来背一段?”
周围人纷纷低头。依萍看着那一张张麻木的脸,心里像被什么生生搅了一下。
她记得刚才自己还在和书桓争吵,夺门而出后不慎被汽车撞倒;眨眼间,就成了别人家的“庶女”,而且要背这种胡话。
可她也明白: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机。
于是她垂眸,柔声开口:“婆子嬷嬷,依萍愿背。”
婆子一怔,转头打量她,似乎没想到这个“最常被罚跪的庶女”会主动。
依萍微微低头,语气温顺:“‘庶女以卑为德’,意为人各有命,生来不同。若庶女不懂谦卑,则失德,失德则无容。’——我背完了。”
婆子满意地点头,正准备夸一句“知礼识分”,依萍又轻声补了一句,语气仍然恭敬:
“但依萍有一点不解——若庶女以卑为德,那嫡女又该以何为德?若都无德,只论出身,那岂非德不如命?”
话音落地,空气陡然凝固。
那婆子的笑僵在脸上,手里的竹板微微颤动:“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敢质疑经文?!”
依萍低头,声音极轻:“依萍不敢。只是愚笨,不明白‘命’为何能比德还大。若天真有命,那何须我们日日读经?岂不是白背?”
她说得柔顺,却句句带锋。
几个庶女偷偷抬头,眼里闪过惊讶与压抑不住的兴奋。
婆子脸色涨红,怒极反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庶女!看来这几日罚得轻了!”
说着便抬手,竹板高高扬起。
依萍忽然抬头,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如刀。
“嬷嬷,”她声音不大,却压得人心口一颤,“家法固然重,可若真有神明,也该容人问个明白。天理若真公,怎会怕一个庶女多问一句?”
竹板停在半空。
片刻的死寂之后,最前方的嫡小姐出声:“嬷嬷。”
她声音柔婉,却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压制,“她方才高烧未退,话多了也是糊涂。算了吧。”
婆子迟疑片刻,冷哼一声:“嫡小姐心善,替你求情。你下去思过去吧,明日再来背经。”
依萍垂头谢恩,缓缓起身。
背过身去的瞬间,她的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弧度——
“天理怕问,教理怕思。嫡庶神教,不过如此。”
——
傍晚,依萍回到自己那间潮湿的小屋。窗纸破了一个洞,风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曳。
她从床下翻出一只旧木箱,里面是些泛黄的书页。
那是她醒来后偷偷留下的纸笔,她在第一页写下:
> “庶女日记——若我真生来卑贱,那我偏要让这卑贱活出声响。”
笔锋划下,墨迹洇开。
屋外的风忽然停了,像在倾听她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