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飘零：魂牵十六国》北洛春寒

41、第四十一章

　　建武九年(343 年 ）八月二十六日
　　初秋的晨露还凝在破庙的荒草上，刘霖是被饿醒了。怀里的野果昨天就吃完了，剩下的半块粟米饼还要撑好几天，也只够舔舔碎屑抵抗饥饿，她摸了摸空空的肚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干草 —— 粗布衣洗得发白，衣角磨出了毛边，裹胸的粗布在夜里松了些，她下意识地拽紧，将身形往宽大的外衣里缩了缩。
　　破庙外的树林里雾还没散，带着初秋的凉意。刘霖本想等雾散些再去寻野果，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震天的锣鼓声，混着马蹄踏地的 “笃笃” 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她心里一紧，赶紧躲到破庙的断墙后，透过藤蔓的缝隙往外望 —— 只见远处的官道上，一队黑压压的人马正往这边来，旗帜上绣着狰狞的羯族图腾，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光是听那动静，就知道是权贵出行。
　　“是天王石虎陛下！听说他要去视察新宫殿，路过这边。” 刘霖大着胆子跑到官道附近役夫集结地看热闹，不远处传来两个还没有回家，暂居此处的役夫的低声议论。刘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 役夫集结地就在自己暂时居住破庙东侧半里地，是官府临时安置未返乡役夫的地方，她这几日找野果时，偶尔会来这边。
　　她思前想后，暂时不敢待在破庙，还是在人多的地方能好点，或许能不引起注意，等石虎走了再回破庙。
　　集结地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里面搭着几排简陋的草棚，几十名役夫正缩在棚子边，不敢抬头看路过的队伍。刘霖赶紧钻进人群，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蹲下，将头埋在膝盖里，双手紧紧攥着玉佩，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却安心不少。
　　锣鼓声越来越近，队伍终于走到了集结地前。为首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羯族人，穿着亮得晃眼的盔甲，腰间悬着一把镶嵌宝石的弯刀，正是天王石虎。他眯着眼，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集结地的役夫，嘴角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身后跟着的文武百官和羯兵，个个神情肃穆，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
　　刘霖把头埋得更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瘦弱役夫。可她刚缩了缩肩膀，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粗哑的喝问：“那角落里的，抬起头来！”
　　是石虎的声音。刘霖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像冻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忘了。旁边的役夫推了推她，眼神里满是恐惧，她只能颤抖着，一点点抬起头 —— 这个时候束发的带子却断了，一头青丝飘落下来，长发垂在脸颊两侧，遮住了大半张脸，却还是能看到白皙的皮肤和清丽的眉眼，哪怕穿着破旧的粗布衣，也难掩那份与粗糙役夫格格不入的气质。
　　石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盯着刘霖，粗声下令：“把她拖到朕面前来！” 两名羯兵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架起刘霖的胳膊，将刘霖拖到马前。刘霖的脚在地上拖出两道痕迹，她想挣扎，却被羯兵死死按住，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你是何人？为何混在役夫中？” 石虎的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她裹得紧实的胸口和纤细的腰肢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贪婪。
　　刘霖的牙齿在打颤，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却还是强撑着回答：“回…… 回陛下，小的是役夫刘霖，因…… 因之前受伤未愈，没能按时返乡，暂居在此处……” 她故意压低声音，却还是掩不住那份女子的柔意，刚说完，就看到石虎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刘霖？” 石虎嗤笑一声，突然俯身，粗糙的手指猛地捏住刘霖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他的指尖带着盔甲的寒气，捏得刘霖生疼，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你这皮肤细腻如脂，声音也脆得像江南的莺儿，还敢说自己是役夫？”
　　他松开刘霖下巴，手指顺着刘霖的脸颊往下滑，掠过她的脖颈，最后停在她裹胸的粗布上，轻轻一扯 —— 粗布松动了些，隐约露出里面微微隆起的轮廓。石虎的眼睛更亮了，彻底冲昏了头脑，他哈哈大笑起来，声音粗野：“好一个‘役夫’！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美人！朕看你有姿色绝丽，赏你个福气，跟朕回宫中伺候！”说着再次捏住刘霖下巴。
　　“不！我不去！” 刘霖终于忍不住反抗，她用力挣扎，想推开石虎的手，却无能为力，变成女人后力气也小了很多，“陛下饶命！小人只想留在这儿，求您放了小人！”
　　“饶命？” 石虎脸色一沉，猛的将刘霖下巴放开，刘霖踉跄着后退几步，差点摔倒。“朕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敢不从？信不信现在就把你扔去喂狗！” 他对着身后的羯兵下令，“把她绑了，带回宫去！好好看着，别让她跑了！”
　　两名羯兵立刻上前，拿出绳子，粗暴地将刘霖胳膊扯到后边，迅速用绳索在手腕上缠了几圈，然后又在两个手腕之间缠了几圈后绑了个死结，刘霖被这么一绑完全任人摆布了。看到自己如此模样，刘霖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望着破庙的方向 —— 那里有她藏起来的干草，有她找野果时留下的脚印，还有王二哥可能会送来的粮食，那是她在乱世里唯一的藏身之处，可现在，她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放开我！我不去！我要留在这儿！” 刘霖的哭声混着挣扎声，在锣鼓声中显得格外微弱。旁边的役夫们都低着头，没人敢看，更没人敢求情 —— 他们怕石虎的残暴，怕自己也被连累，只能眼睁睁看着刘霖被羯兵绑了，往队伍后方走去。
　　刘霖被架着走进队伍里，双手被捆得生疼，手腕很快就磨出了红痕。她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集结地和破庙的方向，那里的雾气已经散了，能看到破庙的断墙露在树林里，像一个孤独的影子。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刘霖” 的隐匿生活彻底结束了，她被迫踏上的，是一条通往羯宫的牢笼之路 —— 那里没有自由，没有温暖，只有未知的危险和石虎的强权，可她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胸口的玉佩在挣扎中硌到了她的皮肤，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大父的叮嘱：“活着回来。” 她咬了咬牙，把眼泪憋回去 —— 就算被掳进宫中，她也要活着，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找到机会逃出去，回到那个能让她安心的破庙，等着王二哥的消息，等着能回家的那一天。
　　羯兵的队伍继续往前走，锣鼓声再次响起，掩盖了刘霖的呜咽。她之后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随着队伍一步步远离役夫们的视线，远离她短暂的安宁，走向那个充满未知和恐惧的羯宫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