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飘零：魂牵十六国》北洛春寒

35、第三十五章

　　建武九年(343 年）七月二十日
　　清晨的微光透过废弃工棚的破洞，落在刘霖脸上时，他终于从混沌的昏迷中挣扎着睁开了眼。眼皮重得像粘了泥，他费力地眨了眨，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 —— 朽木搭成的棚顶漏着光，身下的干草带着潮湿的霉味，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药气息，还有王二哥熟悉的身影，正蹲在旁边，手里攥着一块刚采来的草药，眼神里满是疲惫，却又透着一丝警惕。
　　“呃……” 下身传来的剧痛窜遍全身，刘霖忍不住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动，却被王二哥立刻按住：“别乱动！你伤口还没好，一动就该裂了！” 王二哥的声音带着沙哑，却格外急切，他连忙起身，从旁边的破陶碗里舀起一点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刘霖嘴边，“先喝点水，你都昏迷五天五夜了，嘴唇都裂了。”
　　温水顺着干裂的嘴唇滑进喉咙，带着一丝暖意，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刘霖张了张嘴，想谢谢王二哥，可话到嘴边，却发出了一道格外纤细的声音，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枝，软乎乎的，完全不是他之前略带粗哑的少年嗓音。
　　“我……” 刘霖愣住了，又试着说了一个字，声音依旧纤细，甚至带着点他从未有过的柔意，像是隔壁村姑娘说话的调子。他猛地皱起眉，疑惑地看向王二哥：“二哥，我…… 我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细？”
　　王二哥也愣了一下，凑到刘霖身边，仔细听了听，随即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刘霖的额头 —— 体温已经不烫了，只是脸色还苍白得很。“估计是你昏迷太久，身体虚得厉害，嗓子也干坏了，等养几天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草药嚼碎，小心地敷在刘霖□□的伤口上，动作比之前更轻，“你这次能醒过来就不错了，那天我还以为你挺不过来呢，天天给你灌粥水，换草药，生怕你就这么没了。”
　　刘霖点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他记得自己昏迷前，声音虽然因为长期劳累有些沙哑，可绝不是这样纤细的调子。但转念一想，或许真的是昏迷太久，身体还没缓过来，便暂时压下了疑虑，转而感受起身体的其他地方 —— 除了下身的剧痛，胳膊和腿也有些酸软，像是很久没动过一样。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想摸一摸胸口的玉佩，确认它还在不在。可当手指触碰到掌心时，他却猛地僵住了 —— 原本因为常年搬石料、握麻绳磨出的厚茧，竟消失得无影无踪！掌心的皮肤细腻得能摸到细微的纹路，连指关节处因为用力留下的粗糙痕迹，也变得光滑起来，像是被精心打磨过一样。
　　“这……” 刘霖瞪大了眼睛，又抬起左手，反复摩挲着两只手掌，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他记得清清楚楚，去年春耕时，他的手掌就磨出了第一个茧子，后来搬石料、扛木梁，茧子越来越厚，甚至有些地方因为反复摩擦，还裂过口子，结过血痂。可现在，他的手掌竟比小时候还光滑，连一点劳作的痕迹都没有。
　　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 之前因为风吹日晒，脸颊上的皮肤有些粗糙，下巴上还冒出了点细细的胡茬，摸起来扎手。可现在，指尖触到的皮肤却格外白皙光滑，像是敷了层薄霜，下巴上的胡茬也消失了不少，有的地方连一点扎手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软乎乎的，像刚洗过的棉絮。
　　“二哥，你看我手…… 还有脸……” 刘霖急了，把双手伸到王二哥面前，声音因为急切，显得更加纤细，“我之前手上的茧子呢？还有我脸上的胡茬，怎么都没了？皮肤也变得这么白……”
　　王二哥凑过来，拿起刘霖的手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刘霖的脸颊，也愣住了。他记得刘霖的手，之前比他的手还粗糙，掌心的茧子能硌得人疼，脸也晒得黑黢黢的，下巴上的胡茬虽然细，可摸起来也有明显的触感。可现在，刘霖的手又白又嫩，脸也透着点不正常的白皙，完全不像一个在工地上劳作了一年多的役夫。
　　“这……” 王二哥皱起眉，仔细想了想，随即又舒展开，拍了拍刘霖的肩膀，“可能还是因为你受伤太重，身体里的‘气’没顺过来，等养好了，说不定就变回去了。你没听老人们说过吗？有的人受了重伤，醒来后会变瘦、变白，都是身子虚的缘故，别多想。”
　　刘霖看着王二哥笃定的样子，心里的不安稍稍减轻了些。或许真的是这样，毕竟他这次伤得太重，昏迷了这么久，身体出现点奇怪的变化也正常。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玉佩 —— 玉佩还在，温润的触感贴着皮肤，让他稍微安心了些。只要玉佩还在，只要他还能活着，这点变化又算得了什么呢？
　　“对了，我给你带了点粥。” 王二哥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粗布包着的小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是少量稀粥，还带着点微弱的热气，里面能看到几粒零星的粟米，“我今天跟厨房的老周换的，他看我天天给你带水，心善，多给了我两勺粥，你赶紧喝了，补补身子。”
　　刘霖看着陶罐里的稀粥，心里一阵温暖。他知道，在这个连自己都吃不饱的工地上，王二哥能弄到这点粥有多不容易 —— 说不定是用自己的口粮换的，或者是冒着被羯兵发现的风险，偷偷从厨房拿的。他张了张嘴，任由王二哥用小勺把粥喂进嘴里，粥水带着点土腥味，却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香。
　　“慢点喝，别呛着。” 王二哥喂得很小心，每喂一勺，都要等刘霖咽下去再喂下一勺，眼神里满是关切。刘霖一边喝，一边看着王二哥的脸 —— 王二哥比之前更瘦了，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下巴上的胡茬也长了不少，显然这五天五夜，他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去工地干活，根本没好好休息过。
　　“二哥，你也喝两口吧。” 刘霖咽下嘴里的粥，用纤细的声音说。王二哥却摇了摇头，把最后一勺粥喂进刘霖嘴里，然后把陶罐收起来：“我不饿，早上喝了粥了，你好好养着，等你能走了，咱们再想办法。”
　　刘霖知道，王二哥是在骗他，可他也没再坚持 —— 他现在连动都动不了，就算想让王二哥喝，也无能为力。他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份情，想着等自己好了，一定要好好报答王二哥，一定要和他一起活着走出这个工地。
　　接下来的几天，王二哥依旧每天偷偷来照顾刘霖。早上给他带温水和少量粥，中午趁歇晌的时间来换草药，晚上收工后再过来陪他说说话，顺便警惕周围的动静，生怕被羯兵发现。刘霖的身体也在慢慢恢复，两腿中间的疼痛渐渐减轻，已经能稍微动一动了，只是声音依旧纤细，皮肤也还是那么光滑白皙，没有一点要变回去的迹象。
　　这天傍晚，王二哥又来给刘霖换草药。工棚外传来羯兵的吆喝声，像是在清点人数，王二哥连忙压低声音：“我得赶紧回去了，要是被发现不在，又要挨鞭子。你好好待着，别出声，我明天再来看你。”
　　刘霖点点头，看着王二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又泛起了一丝不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说了一句：“真的只是身体虚吗？”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工棚外的风声和羯兵的呵斥声偶尔传来。刘霖攥紧了玉佩，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 这场意外带来的变化，或许远不止声音和皮肤这么简单。只是现在，他还不知道，这变化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命运，是能让他更容易活下去，还是会让他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他只能暂时压下疑虑，安心养伤。毕竟在这个吃人的工地上，只有先活下去，才能弄清楚这一切，才能有机会回到家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