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月》涤尘子

4、第四维

　　16世纪中叶。
　　一个小男孩跑进文艺巨匠达芬奇的家里，向他提出一个请求。
　　“我想要翅膀。”
　　翅膀？达芬奇抚了抚胡子。
　　两年后，达芬奇做出了世界上第一架纸飞机。

　　18世纪中叶。
　　一个小女孩跑进谷仓，谷仓里有她青梅竹马的莱特兄弟。
　　“我想要翅膀。”
　　翅膀？莱特兄弟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
　　八年后，莱特兄弟研制的人类历史上第一架载人飞机试飞成功。

　　24世纪中叶。
　　一个女孩子跑进我的工作室，在这之前我俩从未谋面。
　　“我想要翅膀。”
　　翅膀？我诧异地从机件堆中抬头，迎上了她那双清亮的眼眸。
　　这就是七月与九音的第一次相遇。

　　生长在这时代的孩子是可怜的。
　　她头一次说到翅膀这两个字时，我花了两分钟时间才能在脑海里勾勒出翅膀的大概样子。我们这些“文化的弃儿”“机器的产物”，从一出生便与各种机械打交道，绝对不可能看到所谓的翅膀。
　　我没有，她也没有。
　　在所有人以外的动物都绝种了的今天，我脑海里依稀的翅膀影象，也仅仅是来自那些艰涩难懂的古书。这个城市没有翅膀，没有飞禽，甚至没有带翅膀的飞行工具。
　　七月工作室，是当今世界著名的工作室。我是七月，对机械的天生热爱使得我成了一名享誉盛名的机械师。七月工作室是我创办的，这里可以帮你制作一切东西，从枪支到空想物，只要你付钱。
　　但那个叫九音的女孩提的要求，竟把我难住了。

　　她想要的是翅膀，而不是飞翔。
　　如果她单纯地只是想飞翔，我有各种各样的飞行工具可以满足她。都不带翅膀。
　　但她想自己飞翔，想拍打自己身上的翅膀，拥抱青空。
　　让有翅膀的东西在空中航行是违反航空条例的，我尝试劝服她。
　　“我只想要翅膀。”九音坚定地一字一顿，竟让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
　　虽然违法的机件我也会做，但这次的要求实在是个难题。更令我想不通的是，我居然把这吃力不讨好的活接了下来，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固中原因。
　　只记得九音的眼眸，清亮得醉人。

　　我认为这是件苦差事。事实上这真的是件苦差事。
　　人不可能飞翔，这在千百年前就已经被证明得滴水不漏。想自在翱翔在蓝天，就得把身上笨重的骨头磨去5/6。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制作两支足以承受人的全部重量而又不会将双臂折断的翅膀。
　　九音现在每天都会来我的工作室，托着腮蹲在一边，看我画草图、测数据。她很安静地看着，不发一语。但她的存在，让工作室的空气都灵动起来。
　　“你为什么想要翅膀。”有时我会问她。
　　她答：“我想要去天空之城。”
　　“太阳会将你灼熟的。”
　　“我不怕。”
　　那片白云上的城市，在她眼里幻化出坚定的色彩。

　　“天空之城”管理条例第三章二十一条：只有不借助任何工具到达这里的人，才能成为这里的居民。否则，将当作入侵者处刑。
　　那座美丽的天空城堡让多少人梦牵魂萦，却没有人能成为那里的移民。不借助工具，意味着所有一切满足人类飞行欲望的科技都是空谈。天空之城的居民俯视故土，地上的人们憧憬天空之城。
　　九音是可怜的弃儿。天空之城与土地的分裂，拆散了她原来温馨的家。父母在天上，女儿在地面，多少夜的思念，流淌出美丽的银河。
　　我理解她的心情，我也清楚自己的心情。她希望自己能离开，我却希望她能留下。
　　牢固得能托起人的重量，又能轻盈不使双臂折断的翅膀，对于别的科学家或许是个蛹不可实现的奢想。但我是七月。
　　没有七月办不到的事。

　　她飞翔的姿态在阳光下成了覆盖我的一块阴影。
　　临起飞前她那明媚的笑容，应该会铭刻在我生命中，一辈子。
　　她平稳地向着天空之城逐渐远去。灌木丛中走出几位警察，朝我耸耸肩，一脸无奈。
　　我淡笑，顺从地伸出双手，任由他们给我铐上手铐。
　　为了她的翅膀，为了她的梦想，我利用了黑濯虫外壳轻盈而又会自动乘风的特性，为她制作了完美的翅膀。我需要大量的黑濯虫，即使会犯下捕杀国家濒临灭绝动物的罪过。
　　我甘愿付出一切，只要她能迎着风飞翔。
　　即使，会将我遗留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