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爱人》深海小舟

1、天上掉下架直升机

　　天气闷热而潮湿，街道的芭蕉叶被太阳烤的焦黄卷曲，粘稠的太阳倾泻在城市的每一寸肌理上。

　　15岁的女孩刚刚下课，一身洗的发白的校服，不顾满身大汗，赤脚一路奔跑，泥土地旁是层层绿意，解不了她半分燥热。

　　破败的缅族吊脚楼，她两个跨步踩上去，一手推开丝毫作用都没用的烂锁扣住的门。

　　拿桶转到屋外赶紧打了一桶凉水，搭在毛巾架上的毛巾破了两个大洞，她扯过来浸水赶紧擦干身上的汗，火速换了一身衣服。

　　老旧的墙板上贴着张发黄的照片，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相拥在一起，能看得出有些年头了。旁边写着粉笔字，扭扭歪歪的中文。

　　阿爸——卓先生
　　阿妈——萍翩

　　擦干净脚，挤进那双不太适合明显偏小的鞋子里时，女孩的眼睛定在墙上的合影，口中喃的是缅语。

　　“阿爸阿妈，我会去中国找你们，我马上就存够钱了。”
　　屋外是班秀的大喊“小泥巴，快点。”
　　“来了。”

　　这里是南邦，与中国接壤的南亚国。

　　小泥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阿爸是中国海港城有权有势的卓家少爷。听姨妈综拉说她的阿妈萍翩很多年前去中国找阿爸，可是一直没有回来。

　　她一定是遇到了困难，没关系，她会弄清楚。

　　这些年来，小泥巴是在寺庙的庇护下长大的，念的是皇室慈善学校，空余的日子里她就会去游客多的地方卖唱。

　　瑞亚市是磨提邦的首府，与中国边境的普云县相隔不远，这里太多中国游客，给钱很大方。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她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永远爱着她。”

　　这是阿妈留下的mp3里唯一一首中文歌，小泥巴唱的很熟练，咬音很准。

　　旁边的人说的都是缅语，只有这个孩子唱着蹩脚的中文歌，酒店大堂里来来往往的旅行团戴着红色帽子标记自己人，大家伙不自觉给了这个小孩一个注目礼。

　　“你们这是星级酒店吗？还能卖唱？”

　　当地向导波里能听出这个游客的不高兴，双手合十向这个中年男人道歉，说的是中文。

　　“刘老板，这是皇室颁布的法令。你知道的，南邦打战打了很多年，大部分家庭年收入不足200美金。星级酒店出入的都是像刘老板您这种高级有钱人，设定卖唱位旨在帮助这些贫困孩子的生活，酒店也没办法。”

　　他打着圆场。

　　“你看这孩子唱的还不错吧？觉得可以的话给个小费呗！”

　　刘先生的眼睛上下一扫那不远处的女孩，又若有深意的一笑，瞥着波里“唱的嘛……一般，不过长得不错。”

　　这女孩个子高挑修长，虽还未长成，不过已经能看出来五官透露着恬静的风情，不像南亚人，倒是一副东亚女孩的模样。

　　波里的神情不经意裂开，很快恢复正常，对着这游客笑的谄媚。

　　“刘老板，我明白，咱们南邦有专门的地方消遣，用不上这种。”

　　大堂简单的贵宾休息区和普通休息区只用屏风隔开，一众戴着红帽子的游客笑的隐晦，侃侃而谈。

　　“这种都是打着卖唱的幌子，不就是那种行当揽客，穿的还挺清纯。这种战乱国很常见的。”
　　“这么小就做这种行当了？”
　　“在南邦这地界有什么稀奇的……”

　　贵宾区茶色玻璃上的花瓶中摆着几只蓝紫绣球，男人无聊的翻了翻茶几上的时尚杂志，还是半年前的刊物，每一页都是英文。

　　这人看着也就20出头，眼神随意一扫凌厉又不屑，一头美式前刺，身着宽松的浅色翻领衬衣，腰间半鼓，能判定里面别着把枪。

　　在听到这些游客的声音时，他的眼睛从两块屏风间隙中移过去，窥见不远处的女孩身着鹅黄色的连衣裙，虽然很干净，不过很旧了。一头马尾高扬，笑容满面，声音如莺转悦耳。

　　“她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她没有亲爱的爸爸，也没有妈妈永远爱着她。”
　　清脆的歌声漾入他耳中。

　　小泥巴眼神四扫的时候，很难不注意到屏风缝隙里的窥探，一双阴鸷又锐利的眼睛，只一眼，刺的她心慌。

　　她并不认识这人，他怎么能对着一个陌生人这么凶？
　　小泥巴赶紧拉开视线。

　　酒店的冷气开的很低，女孩的手臂上起了成片的鸡皮疙瘩。游客很快集合登上外面的旅游大巴，酒店大堂恢复了安静。

　　收拾了打赏盒，里面零零碎碎飘着几张南邦纸币。今天没什么收获，不是说有三个旅行团吗？

　　出手不算大方，也许她唱的不够好吧！

　　“小泥巴，我们买点东西就回去吧。”班秀提议。从这里走回去，可得一个小时。

　　车已经开到门口，贵宾区的男人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拿起外套往外走去。

　　缓步而行的女孩数着手里稀稀拉拉的钱，有些遗憾“还以为唱中文歌，中国游客能喜欢呢。”

　　前方传来的是缅语，不过身后男人的眼神落在两人的背影上，明显听懂了。

　　天呐！
　　小泥巴想到什么，脚步突然一止。

　　外头干净的饮用水很贵，她买不起，平日都是去河里打完水等泥沙沉淀后过滤几遍才烧开，想喝口水要等很久。

　　能趁着一周一次在酒店大堂唱歌的时候灌上壶酒店干净的水，简直是超级福利。

　　今天差点不记得了。

　　将钱塞进斜挎布包，她从包里掏出个旧塑料水瓶，着急一转身，拐角处撞上一个男人的胸膛，抚了抚痛的要死的额头。

　　廊柱投下的阴影里，男人的身影仿佛要湮没在其中，抬眸间，却见那人眉压下的眼睛盛满怒火。

　　像要将她燃烧殆尽。
　　“Sorry。”

　　是那个很凶的男人！一看这人就不是好惹的，小泥巴有些怯，又讪讪的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补充了句中文。

　　“对不起。”

　　这个男人五官深邃，皮肤有些黑。她拿不准，但能出现在这个酒店，应该是住在这的中国游客吧！

　　拨了衣领，又嫌弃的掸了掸胸前这女孩碰到的地方，男人怒视着女孩，开口是缅语。

　　“Me pat lo la？”（你瞎吗？）

　　不待她的回答，这人已经疾步而去。

　　踩上车的时候，前座的司机南坡能明显感知到苏柏光的生气。

　　“怎么了？”

　　苏柏光身体慵懒，瘫坐在牛皮椅上，一脸不屑“没什么，撞上个鸡。”
　　收拾心绪，他问“搞定没有？”

　　南坡笑而不语。

　　车子缓缓启动，开出酒店。苏柏光饶有兴致按下车窗，架上墨镜，看着不远处的天空。

　　“5、4、3……”
　　随着南坡一声声倒数，后座的男人眼可见神色欣喜“2、1。”
　　轰隆！

　　一声裂天般的巨响，惊的瑞亚市的街道小贩探寻着来处，发白的天空一架起飞不久的直升飞机在空中解体，螺旋桨冒着黑烟飞速旋转，零散的铁块通红从空中砸下来。

　　那是郊区的边缘。

　　“快来看啊，飞机爆炸了！”
　　“是不是死人了？”

　　无数人在奔走呼叫，大家都在猜是不是又要打仗了。街上的突突车极速从小泥巴和班秀的身边擦过。

　　虽然很震惊，但班秀和小泥巴没打算凑这个热闹。这块以前经常有达摩武装军和政府军火拼，近几年才消停。
　　这是又开始了？
　　*
　　橡胶林里浑身是血的男人忍着剧痛，猩红的血液不知从他身上哪个地方流出来，浸透他的发，又从额面淌过他高挺的鼻梁，悬至鼻尖。

　　‘啪嗒’一声，融进泥里。

　　身后同样是血的人搀扶着他，语气惊恐“卓少，我们怎么办？辉叔他们都死了。”

　　回眸望了望遥远处那片狼藉的硝烟，卓定琛平复心绪，能感知到四周有车疾来，不知道是不是来要他们的命。

　　杨钊压抑的痛喊着“到底是谁要对付我们？”

　　卓定琛一手搀在粗壮的橡胶树上，干枯硌手的枝干很快被他掌心的鲜血温润。

　　眼眸微皱，他若有所思的轻声“当然是不希望我们和砂育家族达成协议的人。”

　　“叶升他们在机场待命，我想办法联系他们。”

　　烈日下的橡胶林弥漫着难闻的涩味，周边疾驰的车胎声越来越近。树影婆娑在男人紧拧的眉头上。

　　卓定琛的神情很快恢复冷静，道“46佬一直说他在南邦瑞亚有个家，有女人有孩子，在挞銮寺后面的村寨，离这块不远，先去那里。”

　　转过酒店前的棕榈树，车辆匀速前进，苏柏光闭眸间听着音乐，修长的手指点在座椅扶手上，心情很好。

　　突然，司机南坡挂断电话，有些心焦“少爷，前线小队清点了现场，少了两具尸体。”

　　陡然睁开眼，苏柏光笑容消失。

　　“卓定琛不在现场死尸中。”南坡补充。

　　仰靠在座椅上，苏柏光眉一皱“通知所有人，尽全力找卓定琛，他从飞机上掉下来，没死也跑不远。”

　　绷直身体，他将腰间的柯尔特蟒蛇抽出来，拨开转轮，目光扫过六个弹巢，确认每一个黄铜弹头已就位。随即手腕一颤，‘咔哒’一声，合上转轮。

　　“找到之后，我亲自解决他！”